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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置让给佟妃了,看来她与自己之间已经日渐疏离,有了很深的隔阂;而洪承畴想到的,却是建宁的母亲绮蕾当年夜劝皇太极的往事。他想:历史竟然在不知不觉间重演了,只是不知道,如今容嫔娘娘采取的,会是当年绮蕾娘娘同样的手段吗?那还是崇祯年间的往事,皇太极最爱的皇子八阿哥未满周岁即夭逝了,爱妃海兰珠因受不了丧子之痛,不久也随之病逝,皇太极因此一蹶不振,将自己关在宫里茶饭不思,朝事尽废,其情形正同今天顺治帝接连失去四阿哥、董鄂妃之痛如出一辄。当时也是群臣束手无策,皇后哲哲遂不得不屈尊纡贵,亲自去求已经失宠出家的废妃绮蕾出山,劝皇上振作。而绮蕾以大局为重,毅然出手,终于劝得皇太极回心转意,自己也只得重新还俗,再次成为帝妃。当年十二月,他们的女儿出世,就是十四格格建宁。据说,那天晚上,绮蕾跳了一夜的艳舞,才重新燃起了皇太极的求生**的。而今天,嫔妃娘娘会用什么样的方式令顺治帝断绝出家的念头呢?没有人猜得到,那天晚上,容嫔佟佳平湖奉太后懿旨求见万岁,既没有叙旧,也没有邀宠,更没有浓歌艳舞,却是谈了一夜的禅。那天,平湖走进乾清宫的时候,顺治正盘膝坐在佛龛前,手捻佛珠,低声念经。昔日金碧辉煌香浓玉软的乾清宫,如今青烟缭绕灯光明灭,不像宫殿,倒像佛堂。而剃光了头发、身披僧的顺治盘坐在蒲团上,身披僧衣,低眉敛额,除了头上没有烧戒疤之外,看起来就和一个普通和尚没有什么两样。当他听见平湖"给皇上请安"的问候时,连眼睛也没有睁开,只木然道:"贫僧行痴。请问施主有何指教?"平湖注视着顺治,这个伤心欲绝、万念俱灰的男人,还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皇帝哥哥吗?他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伤心"二字,已经完全将功名**置之度外,虽然还没有正式受戒,却早已当自己身在佛门了。她知道,不论同他说什么,他也不会听得进去的。惟一的方法,只有以毒攻毒。她深吸一口气,轻声问道:"皇上自名"行痴",请问何者为"痴"?"果然顺治闻言一愣,抬起眼来。这句机锋,原是佛法教义,向与诸法师时常讲论的,遂随口回答:"不知无常无我之理谓之痴。"平湖又问:"再问皇上,何为"无常",何为"无我"?"顺治道:"刹那生灭,因果相续,谓之"无常";六根清净,四大皆空,谓之"无我"。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是谓"法印"。"平湖又问:"皇上自谓皇上,遂有"玉玺";皇上自谓和尚,可得"印玺"?"顺治张了张口,忽然结舌。所谓"印玺",指的是佛教之真正教义,为学佛人一生追求。他参了这许多年佛法,遍访名僧大师,昼夜讲习拂法,自以为即使未得三味,已相去不远,岂料竟被平湖三两句话打败,不禁茫然若失,垂首道:"吾自问见识疏浅,不能看破,故名"行痴"。"然而平湖仍不放过,又接连问道:"再问皇上,何为"三毒"?何为"六根"?"顺治道:"贪、嗔、痴,谓之"三毒";加上慢、疑、恶见,谓之"六根"。"平湖又道:"然则,皇上因董妃之死恋恋难舍,是谓"贪欲";怨天尤人,谓之"嗔怒";不能顺天应命,谓之"行痴";轻视天下感受,谓之"傲慢";既欲追董妃涅磐而去,又不舍皇太后亲情牵绊,是谓"犹疑";决之不下,遂生幻灭,谓之"恶见"——皇上之悖离佛旨,何止"行痴"?实是六根皆不净,四大总未空,更不能了悟"诸行无常,诸法无我"之法印,岂非枉称佛门弟子?"一番话,说得顺治如醍醐灌顶,冰凉彻骨,由不得双手合什,诚心诚意地道:"谢仙姑指教。"这个瞬间,他竟然在幻念中将平湖视作了长平公主。而平湖就在那一声"仙姑"的称呼下如被雷亟,她不能确定:皇帝哥哥这样称呼,究竟是在恍惚中一时口误?还是他已经在参禅中得到了某种知识,对自己的真实身份有所勘破?倘若是那样,她的身份之谜还能维持多久?她好不容易才取得的皇太后的信任岂非付之东流?而她扶子登基的大计还有可能实现吗?顺治十七年十二月十三日甲午,顺治帝重新临朝,虽然面色苍白,却神智清爽,颜容和霁,命秘书官宣旨道:"自端敬皇后董鄂氏去世,数月以来,宫中办理丧仪,诸凡吉典皆暂停止。朕念诸王臣民哀思未已,是以驻跸南苑,间幸郊原,聊自宽解,以慰臣民。今已数月,尚守服制,吉事概未举行,臣民咸有惨然未舒之色,朕心反觉不安。"遂令礼部传谕:"除朕在宫中仍行期年之礼外,其郊庙、视朝、庆贺诸大典礼,俱著照旧举行,诸王以下至军民人等凡吉庆等事亦照常行。"又决议自明年正月初一日起,停止蓝笔批复,重新改为红笔。此谕传出,群臣欣然,都以为皇上终于恢复正常,不再为过度思念皇贵妃而逾制异行了。所有人都知道这必定是容嫔娘娘劝谏得值的功劳,却想象不出她究竟用什么办法取得成功的。人们可以确定的,只是佟佳平湖即将重新得宠、成为宫中除太后外最有权势的女人,而当朝廷传出晋升容嫔之父佟图赖将军为一等公的消息时,这预测就更加确定无疑了。远山等贵人又开始想方设法地巴结平湖,想要借一点机会分泽皇恩了,而平湖则一如既往地淡漠,轻易不肯见人。但是这一回,再没有人向皇太后抱怨她的冷淡、傲慢、独擅专宠,却争着有意无意地向太后暗示,自己是容嫔娘娘的好姐妹,对于容嫔游说皇上的事,自己是有份参与意见的。而建宁格格和容嫔娘娘的友谊是众人皆知的,人们原本就知道吴额驸是皇上最宠的臣子,如今又多出容嫔这个靠山,那还不赶紧有多巴结就多巴结、要多卖力便多卖力吗?而"逍遥社"里何师我、陆桐生那些公子哥儿更是借着起诗社、送戏班的名目,隔三岔五地上门献殷勤。然而向来好热闹、爱虚荣的建宁格格这次却一反常态,对万事都有些懒洋洋提不起兴致,自从绿腰和吴青进府后,她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老了。建宁今年只有二十岁,生平足迹只踏过盛京与北京两地,不在宫中就在府中,未识民间疾苦,不知饿为何物,稼穑耕织更是闻所未闻,五谷不分,六畜不近,生于绮罗丛,长在脂粉地,寒着棉,夏穿纱,从未为生计略萦于心。然而她却觉得辛苦,彻夜不能安眠,片时不可解颐。二十岁的女子,心心念念惟有一个"情"字,而独独在这个字上,为她一生所欠缺。早在幼时已经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