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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我未满两岁,随阿娘去长秋宫参加饮筵,她也在场……旁人都不敢接近她,唯有我冲上去唤了一声‘姑姑!’她笑着摸出这只玉瓶送予我……瓶子明明是空的,什么都没有,但是嗅起来异香扑鼻……”“两岁的事你怎么记得这样清楚?”莲生早已听得入了神,双手握拳抵在腮边,垂涎欲滴地咧着嘴巴:“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子吗,好看吗,是壁画里那样吗,有什么不同于凡人的特别之处吗?”“我记事很晚,其它事情早就忘了,不知为什么,唯有那天的一幕至今牢牢记得。”李重耳手中把玩着那只玉瓶,神情又是珍爱又是惆怅:“她异常地好看,比壁画里好看,与凡人很不同,举手投足都像舞蹈……啊,我想起来,那日在九婴林初见你,你跳的舞蹈,就很有飞天的意态,那种说不清的姿容和力道……你也见过飞天?”“我哪有啊。”莲生怅怅地咬起手指:“那都是随意乱跳的。敦煌的小孩子哪个不想见飞天?可惜都只能在壁画里见。你太幸运啦,当皇子果真还是有点好处!”“嗯,我真的幸运。”李重耳认真地点了点头。先帝李浩,深以国中降临天神为荣,下旨严保澹台夫妇生活清净,不准任何人打扰飞天。那天神下凡一场,几乎从不与世人交往,唯有李重耳,两岁的小小孩童,得了她一份赏赐。李重耳本来体弱多病,自打嗅了这玉瓶之后,百病全消,健壮异常,这瓶子陪伴他平安长大,已经成为他的护身灵符,日日随身佩带,每次把玩,当年那一幕一一重现脑海,令他清晰地感受到天神的护佑……怎能想到,如今在这乡村小店,这个萍水相逢的少女,笑吟吟地将小瓶子塞到他手里,令他瞬间重温了这萦绕魂里梦里十五年的记忆。饶是他七尺男儿,骁勇坚定,这份震荡也难以自抑,手中紧紧握着瓷瓶,一瞬不瞬地望着莲生:“专门做给我的?怎么想到做这个?”“答谢你的礼物呀。”“我的什么礼物……”李重耳略一转念,方才想起自己送予莲生的那套衣装:“哦,你喜欢吗?”莲生笑嘻嘻地咬了咬手指:“……喜欢呀。”谁家少女不爱美丽的衣装?那日蒙了甘怀霜的教诲,决定坦然收下这份礼物,心头也似乎放下一块大石,终于可以安然享受那衣装的美丽。傍晚收工,四下无人,莲生悄悄穿戴起来,在月光下,欣赏不同寻常的自己。真是从未见识过的上品衣装呀。衣料柔滑似水,贴在肌肤上,又温暖又轻软,恍如穿了一身云朵一般。上襦下裙,都正合她的身量,还配了一双登云丝履,略大一点,塞些棉花也就合适。最漂亮的是那腰带,白帛底,缂丝面,联珠花鸟纹样,细细密密,美得令人心颤。三层九条燕尾飞髾,全是重工刺绣,长长地拖曳地面,行走之际,飘然胜仙。斜射的月光下,照一照自己投在地上的身影,摇曳起舞,低声吟唱:“足下蹑丝履,头上玳瑁光。腰若流纨素,耳著明月珰。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嘻嘻嘻嘻,真是好喜欢呀。身为小小香博士,并没有什么机会穿戴如此隆重的衣装,但是每每想到自己拥有这样一套家当,也是忍不住唇角微翘,整个心头都盈满笑意。甘怀霜教她,做人要懂得礼尚往来。收了礼物不要紧,要懂得回报一份心意。那李重耳身为皇子,金枝玉叶的殿下,什么宝贝没见过,哪有什么能入得了他的眼?然而莲生偏偏就知道,他有一件异常珍爱的,寻觅了十五年而不得的东西。那日的九婴林,他捧着失而复得的玉瓶,满脸狂喜地握在掌心:“谢天谢地!再也不要丢了……哪里还有香气?我倒是怀念得紧,但是十五年了,早就没有了……”配制香品,那正是莲生的特长啊。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能够清晰嗅到的香气,李重耳却嗅不到,但是无论如何,只要她嗅过的香气,就能够依样画葫芦地做出来。其实以她的鼻识来辨析,自己做出的味道,与那瓶中原有的香气还是相去甚远,然而以凡人的嗅觉来论,已经很难辨识出其中差异。“你呢,喜欢吗?”莲生笑嘻嘻地望着李重耳,一只手指支在自己腮边:“我可是费了不少心血喔。”其实这话完全不用问,李重耳的神情已经道明一切。那张俊秀的面孔上,终于愁云略扫,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勃勃生机。望向莲生的眼神,明亮异常,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诉说,最后终于还是,只化为微笑着的一句:“喜欢。”“喜欢就好,收着吧,或许我以后还可以制得更像些。”莲生欢然拍了拍手:“希望这香气好好陪着你,像你那飞天姑姑的护佑,一直都好好地陪着你!”“会的,会一直陪着我。”李重耳用力点头,点得那样肯定,那样深信不疑。举手将瓷瓶凑在鼻端深深吸嗅,那沁人心脾的清香,一缕缕荡至灵魂深处,似乎真的有神力,有异能,抚平胸中所有沟壑,让那满腔的郁气,闷气,愈饮愈愁的浊浊酒气,终于一点点烟消云散。失什么魂,落什么魄,发什么愁,饮什么酒?他是大好男儿,有天神护佑的幸运儿,无往不利,无坚不摧。该争则争,该战则战,该守护的要用心守护,该承担的,要倾力承担。圣上已经说了,明日朝会,再议他的请命。既然没有一口回绝,总还有一点机会。那么,快快回城安睡一夜,养精蓄锐,待得明日上朝,再尽力争取一回。或许他不能左右自己的婚事,但是或许,可以左右一点战局,让这一腔热血泼洒沙场,也算圆了一点自己的毕生梦想。握紧手中两个小瓶,仿佛握紧了两颗勃勃跳动、满怀慈悲的心,那样沉,那样暖,明知前路危机无数,此刻心中,只是一片宁定坦然。——————店堂中这最后一点灯火,终于熄灭。杨七娘子都已经倚在柜前睡着了,楼上楼下静寂无声,再无一丝人迹。李重耳解下腰间一对银鱼,撂在柜上,回头望向莲生:“走,我送你回城。”莲生皱皱鼻头,为难地笑了笑:“都这个时辰了,我进不了城门了,今夜在这店里宿上一宵便是。”“有我在,怎地进不了城门?”李重耳傲然昂首:“午夜之前,非但本王自己进出自如,从人只要亮出牙牌,往来也是无碍。”“都道是皇子和亲王要奉天子手谕才能出城,怎地只有你进出自如?整日出出进进,九婴林跑得如自家后院……”“嘁,我与旁人怎么一样?本王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