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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有的是别的法子可以挣一口饭食。”莲生用力摇了摇头,带得整个身子一齐扭动,四周花朵摇曳一片,扑簌簌飞了一地的花瓣。“不。”“为什么一定要在她家做?眼看着你一路走到现在,吃了多少苦头。”莲生静默了半晌,方从花丛中拔出脸来,仰头望着辛不离。双颊的红肿,已经消褪大半,唇边磕破的伤口,也慢慢愈合了。仍是一张莹白的小脸,仍是亮晶晶的眼眸,只是眸中水光,异常盈润,眼角依稀地还有一点泪痕。一向自认坚强,但是坚强并不意味着不受伤。十五年来受尽欺辱,一点点硬抗下来,有时错觉自己已经刀枪不入,然而亦有些时候,疮痂被强行撕落,露出狰狞的伤口,一道一道,痛得钻心。坚强是什么?坚强不过是别无选择。辛不离还不知道她那可怕的命运,不知道她再怎样被欺辱被打骂被摧残被践踏,都得忍。唯一能改变命运的希望,就在甘家香堂的香神殿,拼尽一切力量,也要一步步熬到那里去。“吃些苦头有什么,谁没吃过苦头?”莲生的唇角抿紧,微翘,绽露一个倔强的笑容:“你还不是被乔家上下欺压,不也是一直忍下来?这么多年了,挨打受骂可不是一次两次。”“我是男子……”“我也是!”莲生嘻嘻地笑出声来:“要不要与小爷拼个酒?”辛不离无奈地摇摇头。“我要养家,没别的法子,受些苦楚也是应当的。若不顺从着乔府的人,他们将我撵出门还是小事,若是逼我们马上还钱,或是收了我家的地,却教一家十几口人如何活命?唉,距离明年春天只有数月……”“明年春天怎样?”辛不离本不想说,然而此刻满心焦虑,纷纷杂杂绞塞在胸口,一时间难以自抑,也忍不住吐露一二:“为给阿爷治病,向乔府借了二十吊钱,以我家那块地作押,但阿爷的病一直没好,家里入不敷出,每月只能勉强还上利息,还到现在,反倒欠得更多了……明年春天再还不上,我家连房带地都是乔府的了,以后怎么办呢?敦煌之大,并无有我们的容身之处……我和阿兄年轻力壮,倒是随便找个地方都能栖身,但阿爷瘫着,阿娘老迈,大嫂怀胎数月,拉扯着三个孩童,还有二姊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让他们去哪里呢?去哪里呢?……”这纯朴的少年,素来满脸憨笑,敦厚、坚忍,生活中一切重压,全都无言承受,此时也禁不住猛地低头埋在臂弯里,掩饰眼角涌出的泪花。莲生一时也无言劝慰,唯有将头靠在他臂膀,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月光如银,洒在两个少年的肩头。浩浩碧空,广袤大地,都笼罩在这无垠夜色里,一切清净明朗,看似无可忧,亦无可惧,然而茫茫尘世中,多少生命一如蝼蚁,终生只能在苦难与忍耐中挣扎前行。“你看,人人都要吃苦头,我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呢。”莲生努力绽出一个明朗的笑容,脸颊在辛不离肩头拱了拱:“别担心我了,想想怎样把你的家安顿好才是正经,我一个人,怎么都比你好过得多。忍得一时苦楚,搏得更好的前程。若真把小爷惹急了,反揍她一顿也说不定。豺狼虎豹我都打过了,难道还怕她?”辛不离苦笑一下。“你变个男身打架,我当然不担心。女身如此柔弱,却太容易受欺负。”“嘁!待我学点招数防身,就算是女身,也让她讨不了好去。那韶王小子,膂力比我差得远,能跟我较量至今,还不就是凭借招数精妙。”“谁?”莲生一语既出,已知失言,慌忙伸出小手掩在口上。这不离哥哥,关心则乱,一向对她管手管脚,见她上山打个山膏,都担心得要命,再三拦阻着不准。若是被他知道自己一直在与那嚣张霸道的皇子约架,还不得急到发癫?所以几个月来,小心翼翼地藏着行踪,从未让他知晓自己和李重耳约架的秘密。如今一个错失,竟自行对他吐露出来,待要掩饰,却已不及。“你跟谁较量至今?”“那个……那个韶王小子啊。”莲生讷讷两声,忙将面孔深深埋入怀中花丛里。——————辛不离这才知道,莲生与这皇子约架,已经数月了。虽然那家伙一场未胜,但武力也是直逼莲生,且招数精妙,花样百出,教莲生越打越是兴起,如今还玩起兵器来。辛不离这心中担忧,霎时间充塞胸臆。虽然与莲生同龄,但是他较她的心思成熟得多,沉稳得多,深知世间险恶,人心狡诈,远非这天真烂漫的小妹子所能应对。皇室宫闱,乃是人间最为凶险之处,其中哪有一个好人?尤其那韶王殿下为人骄横,敦煌人所共知,跟他打交道,那是何等可怖之事,稍有闪失,便是性命之忧。“不要再胡闹了,不许再去见他。”“不要嘛,跟他打架好玩得紧。你可不知道我把他揍成什么样,嘻嘻嘻……”莲生笑不可抑,伸手掩住了嘴巴。不仅是打架好玩,枪法好玩,更好玩的是这韶王小子屡战屡败,还桀骜不服输,每次被她按在泥里,都还拼命挣迸着狂吼叫嚣,再约下次……这等百折不屈的性子,倒是颇合莲生的脾胃。当然,最好玩的,还在于李重耳始终不知道莲生其实是女子,每次与他厮打缠斗的那少年七宝,只是莲生的一个幻身。他不知道,那夜陪他一起找玉瓶、帮他钻胡狼洞的少女,其实就是早已与他不打不相识的玩伴,他不知道,那看起来娇弱无力,人畜无害的小姑娘,就是他欠了几十句没叫的爷……一想起他那夜的诧异神情,想起最近这些日子,他依然与那女子时常相见,拳脚-交加,却始终不知真相,莲生这心里,就忍不住咕嘟嘟地笑个不停。“那韶王是何等性情,你又不是不知道,怎能与他混在一处?”辛不离哪里知晓她与李重耳的这些渊源,他脑海中的那个韶王殿下,仍是那个飞扬跋扈的小贼,一时间几乎急得语无伦次,一叠声地批评教训起来:“……忘了他飞驰城中扰民的时候了?忘了他围起山头,只供他一人游猎的时候了?忘了他冲散人群,害你问不到身世的时候了?”莲生捻着手指,轻声嘟哝两句:“其实他也没那么坏……打架的时候很守规矩。”“一旦失手,伤到了他,你有几个脑袋!”“我们说好了,伤亡不论。”莲生乖巧地赔着笑脸:“你放心吧,我功夫比他强太多,手下有数,打了这么久,从未出过什么事。”“出了事就晚了!”辛不离焦切万分:“世间有那么多事可以做,你为何总是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