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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明垂着头,缓缓趴在了桌案上,脸埋进了手臂里。崔式:“已经夜深,你快去休息吧。”崔季明闷闷的声音传来:“……让我趴一会。”崔式起身,半晌才将手放在她头顶轻轻拍了拍:“很多时候局势就是这样,我希望你不要做个你阿公那样顶天立地的人了。只因天砸下来,要最坚强的人顶着,下头的人苟且偷生的时候指不定还在扎他的脚。”崔季明脊背起伏了一下,偏偏头,露出一点泛红眼尾来,闷声应了他一句。后日。弘文馆门前停了不少马车,毕竟是休沐结束,不少归家小住一两日的生徒也被送回了弘文馆,几位皇子的马车停在了最前头,重病初愈的太子泽刚刚回到弘文馆,门前聚集了几位弘文馆的博士与讲师,正对他行礼。春夏之交,细雨飘零,弘文馆一片浓绿,太子泽正与几位讲师说话,却听到了身后一阵小小的喧哗。和其他几位皇子撑伞站在一处的殷胥也回过头去。崔家乌蓬的马车,前头几匹黑色骏马,车帘掀开,几个唇红齿白的少年小侍撑开绘有红鲤的竹伞,车里一只带扳指的细手接过伞柄,持铁杖仿若是闲庭漫步般走下马车,红衣在阴雨天的灰色中扎眼,艳红衣摆吹开,殷胥心里头漏了半拍。伞面划过雨滴,微微抬起半分,堪堪露出金色的佛像耳坠与淡红的唇。病痛与外头的风雨仿佛不能给她留下半分不快的痕迹。她轻轻勾起了半分笑,世间风流莫过于此。第80章殷胥几乎忘了呼吸,他自觉目光太直接,或许这时应该故作不熟的避开,可此时他根本难以控制自己的目光。红鲤的伞抬起,雨珠往后滑去,露出琉璃镜的链子与令他魂牵梦绕的双眼,崔季明笑得眼角弯了弯,目光浑不在意的从他面上滑去,这才行了个礼:“见过太子殿下,不知殿下恢复的可好?”泽对她也算有几分感激,虽然崔季明是贺拔庆元的外孙,以当日情况来看,她并不知情。泽苍白的面容勾起了几分勉强的笑意,仿佛从内心挤出笑都耗费了这些天恢复的全部力气:“原来是崔三郎,听说崔三郎那日之后重伤,也恢复了许多天?”崔季明笑:“不打紧。看到殿下安康,臣便放心了。”元望也站在太子身边,修刚从马车上下来。崔季明敏锐的感觉到,那一场遇险,让几个少年的内心也悄悄改变了。泽似乎意识到了殷邛对他性命的无所谓,生性中本有的敏锐,更成了目光中隐藏的一种忐忑与尴尬,崔季明甚至觉得,他恨不得立刻将身上那套太子的常服拽烂,然后找一个小小的箱子将自己锁在里面,躲开所有人的目光。而修则更为明显,他对于崔季明成为伴读的行为,显得不甚在意了,走过来也算是勉力跟崔季明热络了几句,却远不如以前跳脱,整个人有些迷茫。修似乎之前并不喜欢尉迟家的小子,但联想到曾经的小伙伴因为太子遇害一案将被满门抄斩,他好像是刚刚知道原来殷姓可以随意杀人一样,有点可笑的震惊与无所适从。殷胥是站在人群中看着崔季明的那个。崔季明和修聊了几句,他们二人一并走进了弘文馆,她目光甚至都没怎么往殷胥面上多看,他仿佛都觉得几天前去院子里时,那张薄宣上几个眉飞色舞的大字,是他思念太久的幻觉。崔季明作为修的伴读,自然分在了点墨院,她的座位在修的侧面,在殷胥的后面,靠着被拉开的木门,外头的杏花仿佛她伸伸手就能够到。班上几乎没有几个人不认识他,崔季明笑嘻嘻跟一圈人打过招呼,然后将折页本摊好,连装模作样都懒得施舍,从书袋中拿出一张薄毯,往桌案上一趴,毯子披身,准备开始补觉了。修没想到崔季明这么不要脸:“今天是何先生的课,你这样,何先生会动手的!”崔季明从毯子下露出一缕卷发和半张脸,眨了眨眼睛,笑:“没事儿。我恨不得让他把我赶出去,今天春光不错,指不定外头树下睡的更舒服。殿下,您上课尽情玩吧,反正有我给您垫底。”她说罢,又戳了戳前桌殷胥挺得如钢板般的脊背,笑道:“更何况前头还有这么个屏风给我挡着。”殷胥让她戳的脊背一抖,冷声道:“老实点。”崔季明撇了撇嘴,对着殷胥,又好似有什么共同小秘密般促狭的笑了。殷胥如此近的距离回望了她一眼,心中涌起种种熟悉的情绪来。她还是入了弘文馆,只是多了琉璃镜和铁杖,也成了修的伴读。可她还坐在他附近,以前上课捣蛋戳戳弄弄的臭毛病还是半分改不掉。殷胥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崔季明已经趴下去,将自己埋回薄毯中。何元白进点墨院的屋内时,望着四面打开的门外的景色,刚想随口咏两句,就看见了二十个不到的学生中,令人无法忽视的一团盖着花花绿绿薄毛毯的身影。他扫了一圈,才发现,盖着毛毯缩成一团的正是今儿要介绍的新生徒。修也算是怕何元白,崔季明怎么也是他的新战友,他不好弃之于不顾,拼命的戳着崔季明小声提醒道:“崔家三郎,先生发现你了!快起来,先生走过来了!先生已经站到你面前了!啊啊快起来啊,先生要打人了!”何元白手中的折扇正要砸下来,修都感觉到那阵劲风了,崔季明的毯子陡然掀开了,那折扇砸在了她抬起的手臂上。“讲堂上,你这样成何体统!”何元白怒道。崔季明笑:“也没有要瞎子读书的道理,先生要实在看不惯,我不介意滚到最后去坐着。”何元白早年出关带过兵,说来他也算是贺拔庆元的半个小粉丝,此刻贺拔庆元入狱,外孙成了修殿下的伴读,何元白也大抵看得清是什么个局势。崔季明这是下定决心要混蛋到底,他也要做做表面功夫。何元白:“崔三郎的眼睛不是看得清字么?你这样趴着,会影响到其他人!”崔季明立刻伸手拿起砚台,扣在打开的折页本上,一团黑墨差点流在桌子上。然后麻溜的一滚,枕着书袋,在桌子旁边靠外的地板上躺成一长条,将她花花绿绿的小毛毯在空中一抖,铺好在身上,对着何元白眨眼道:“先生,现在看不清字了。我这样躺也不影响别人了吧。”何元白:……好想打死这个小子。何元白无奈:“你不可以发出声音影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