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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年。大约也就是因为这些,这回收买土地进行得格外顺利。这一点,唐竞不得不叹服。所谓恩威并施,恩与威,哪个多一分,哪个少一分,穆先生总是掌握得恰到好处。想到此处,身边穆先生忽然开口:“你是读书人,此时大概在心里笑我肤浅。”“哪里敢啊?”唐竞笑答。穆骁阳看他一眼,不与他辩,只是望着车窗外乡野的景色感叹:“我十五岁从这里走出去,一晃三十多年了。虽然如今坐着汽车回来,但心里总归还是个乡下人,最讲究衣锦还乡。”唐竞点头,不知为什么,忽然想起了多年前张林海的那场寿宴,两者似乎都有点巅峰的味道。得意是得意,但凡事到了顶也就是该往下走了。当然,这话不能说出来。穆先生却也已经换了话题,问:“唐太太从法国回来过?”“是啊,今年假期比以往长了些,就回来看一看。”唐竞如实回答,倒是不怎么意外。香港发生的事,他本就知道瞒不过谁。“那怎么没带着一起回上海呢?”穆骁阳继续笑问。唐竞也跟着笑,说明理由:“她在外面四年多了,怕一时回了上海不习惯,而且还要去法国继续升学,从香港走方便一些。”为什么不回,其实彼此都知道,根本不必说破。但那五年之期,倒是应该提一提了。接下来便是三天的流水席,穆氏祠堂发了数万枚纪念章出去,凭章即可进来吃酒水听堂会。连报纸上都说,这场庆典是“极声色之娱,当载入史册”。戏台下的观众也是竞相吹捧,有人说:“穆先生,您这堂会绝对是古往今来天下第一了。”“哪里算得上第一?”穆骁阳却是自谦,“还差了杨小楼和盖叫天。”“那两个居然不赏脸?”又有人表示惊异,总归是挑人上山,看热闹不嫌事大。不料穆骁阳却答得心平气和:“两位老板一个有事,一个抱病,都是事出有因。今天这样已是盛会了,我才不要那么完满,完满算什么?月亮圆了,也就该缺了。”众人捧场笑着,唐竞在旁边听见,却觉得这句话简直就是对自己那番感想的回应。他不禁暗想,穆骁阳跟张林海终究还是不一样,这样一个人的巅峰在哪里,尚未可知。说曹cao,曹cao便到。堂会的戏台下,唐竞也见到了张林海。两人上一次见面,还是在青帮老头子那里拜年。此时的张林海头发已经白了大半,但依然健硕高大,撑着十二分的精神,体体面面坐在台前最好的位子上,那功架依旧无愧“张帅”的名号。两人相对,唐竞总归远远致意,张林海总归当作没看见,这也是几年来的老规矩了。见过了礼,唐竞便走开与别人讲话,不想转眼就听到那边起了口角。他随着其他宾客走出去看,却见是张林海的随从与人吵架。“瞎了你的狗眼,这里也是你能坐的地方?”随从指着人家大骂。被骂的人瞧着脸生,穿一身军装,军衔不高,却是气势逼人,也不与那随从废话,上手便是一记耳光。这下可就捅了蜂窝,张林海带来的几个门徒一时剑拔弩张,险些就要打起来。所幸旁边屋子门打开,警备司令从里面走出来,对那个军装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在这里吵?!”那军装即刻立正敬礼,身后张林海也已然站起来,像是有话要讲,但警备司令却仿佛根本没看见他,只是转身对着赶来圆场的穆骁阳。穆先生满脸赔笑:“今日人多照顾不过来,有什么不周到的,都看在我的面子上,再耽搁可就赶不上看戏了。”“是,看在穆先生的面子上,”警备司令点头,又指着那军装道,“这是我的参谋,军中来的粗人,不知道哪里可以坐。”“这算什么话?”穆骁阳笑着反问,“都是我请来的客人,哪里都能坐。”司令倒也不追究,只对那军装道:“要是再有活腻味的,叫他明日去警备司令部报到,不要在这里搅了穆先生的好事。”军装又立正敬礼,方才挨打的门徒却已被人带走。穆骁阳脸上还是笑着,拣了好位子请司令与那军装坐下。一旁张林海的面色已然变了又变,像是要发作。军中本是他人脉最深厚之处,如今却仿佛彻底换了门庭。总算穆骁阳也没怠慢了他,安抚了这边,又到那边去陪着说话,几句聊下来,场面似乎已经平静。佣人送上茶水,穆先生抬头叫过唐竞:“你来招呼着张帅。”唐竞点头走过去,在张林海身边坐下。戏台后面锣鼓响起来,好戏开场。他忽然明了,方才这一幕分明就是给他看的,是为了叫他定心。三日庆典结束,宾客散尽,只余一地狼藉。唐竞随着穆骁阳乘车返城,过去的三天里,他一直在考虑未来的去留,却是没想到穆先生又会主动提出来。“那时候说的五年,你大概觉得我是装作忘记了吧?”穆骁阳看着他笑。唐竞知道什么都逃不过此人的眼睛,也就不辩了。而且,这件事早晚也是要说破的。“唐竞,”穆先生也不与他兜圈子,开口便说得十分坦率,“你这几年跟着我,帮了我许多,我对你是看重的,只是不知道你如何看我?”“我对先生仰慕已久,跟着您之前就这么想过,如果说这有个人可以脱离帮派出身,走进此地最高阶的圈子,只能是先生您了。”唐竞实话实说。“真的吗?”穆骁阳却笑了,好像对这番褒奖并不当真,只是继续说下去,“你也看到了,我眼下做的都已经是合法生意,银行、工厂、医院、学校,只是这摊子越铺越大,实在需要用人,所以也算是个不情之请,我希望你能留下。”唐竞有些意外,他早就猜到穆骁阳想要留他,但却没想到这话会说得这样坦白。他不禁感叹,这又是穆骁阳与张林海截然不同的地方。若是从前在锦枫里,有人与张帅定下这么一个五年之约,等到期限届满,张林海不想放人,大约也就是一笔糊涂账了,张帅不提,谁也不敢去问。“穆先生见笑了,”他静了片刻才道,“我这人胆子小,想的多,大约也是读书读出来的毛病。”“我倒是觉得举棋不定是一种美德,尤其是为了自己家里人,”穆骁阳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有忌惮,才能成大事,打仗思前想后的,方是帅才。”“先生……”唐竞又开口,其实并没有想好如何回答。穆骁阳却已然打断他道:“你也不必忙着答复我,回去好好考虑,尤其是跟唐太太商量着。我这里先给你句话,只要是在上海,不管你还是不是为我做事,我一定保你们无虞。将来哪一天你想走,也随时可以离开。我们认得也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