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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大牢里的条件,也不见得比地方上的监牢条件好去哪里。阴暗、潮湿。冬日寒冷,夏日闷热。守监牢的衙役不敢对她透露牢犯的任何消息,她只能从墙上摘下一个火把,循着一间间牢房极快找过去。当时间已过去一半时,她终于停在了一处牢房前。挤挤挨挨的牢房里,一个坎坦青年靠墙而坐,微微闭着眼,面色与唇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她靠近监牢的栅栏,扬声唤了句“克塔努”。克塔努缓缓睁开眼睛,顺着声音望过去,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坐在原处一动不动。猫儿知道他是受了伤,不便挪动。她叹了一口气,换了个离他更近的角度,道:“是我,我是曾伪装成你家小王子的人。”克塔努的眼眸登时瞪大。两日前他才意识到,他一直忠心耿耿对待的小王子,是个大晏男子假扮。现下又来了个大晏女子,也说曾假扮了小王子。他家小王子难道就那般容易被假扮?猫儿知道他一时半刻不容易接受这个消息。她其实也不需要他接受。她和彩霞一样,为的是还人情,不是要揭晓真相。她从栏杆缝隙里,将自己带来的小木盒塞进去。木盒里装着金疮药,再就是满满的点心。一旁的牢犯立刻探手,要将木盒抢过去。猫儿手一扬,掌中已多了一枚金簪,毫不客气刺了进去。那人始料不及,“啊”的一声痛呼,再不敢伸爪子。猫儿冷冷道:“再敢放肆,今日就送你上西天。你来猜猜,姑乃乃要是看一两个人不顺眼,提前取了尔等性命,用不用偿命?”监牢里的所有异邦囚犯再不敢说一句话。她面上的神情那般狰狞,所有人都相信,她说得出做得到。猫儿再将木盒递进去,同近处的牢犯道:“传给克塔努。”木盒缓缓传了进去,没有人再敢出手抢夺。待送到克塔努面前,那个青年既不推拒、也不接受,只将目光越过众人,愣愣的望着她。她方才出手的那个金簪,造型特殊,他看的真真,此前的“小王子”也曾拿出来过。猫儿今日来不是向他忏悔什么。她只望着他道:“我曾应承下你什么,我记得。你放心,我会替你想办法。”她曾在扮演“小王子”的时候,发自内心应承他:你信我……你跟着我,我保你余生平安喜乐!因为这个承诺,他豁出去帮了她,将想要取她性命的坎坦二管家杀死。因为这个承诺,他视她如主子,哪怕后来在街面上瞧见男装打扮的她,虽然容貌已不同,他也下意识替她挡刀,再救了她一回。她这一生,被人暗害过太多次。便是凤翼族的族人,也利用她、放弃她、杀害她。匍遇上这样一个人,她想要为了她自己,真的给他平安喜乐。她站起身,大声道:“老娘离开后,你们谁胆敢欺负他,就莫怪老娘让你们不得好死。一千多种刑具,件件加身,让你们一个个都尝过!”她再望他一眼,转头离去。手中的火把噼里啪啦燃烧,偶有灰烬落在她手背上,并没有什么温度。她垂首一路前行,光影昏暗,渐渐走岔了路,待顺着眼前的通道要拐弯时,忽的有人cao着蹩脚的大晏话,问道:“是你的?你是王公子的正妻的?”她转头望去,身畔的一排牢房,临时关押着女囚犯。原本监牢会分男女,然而现下番人众多,能挤下人就不错了,哪里还会专门分出女监。出声呼唤猫儿的,是个熟人。这个熟人曾一眼就看上了萧定晔,然后抢走了一件胸衣当信物。她只当不久之后就要陪伴在心上人左右,后来却来了一帮子衙役,将她投进了这万丈深渊。朱力姑娘借着火把的亮光打量着猫儿。猫儿与朱力姑娘初遇时,曾伪装了面容,充当的是“王公子”的妾室。后来再见面,则用了真容,用的是“王公子”嫡妻的身份。朱力姑娘认出猫儿是“王公子”的正妻,忙忙道:“jiejie的,救救meimei的,meimei对家中事,什么都不知道的,是无辜的。”猫儿冷冷望着监牢里的姑娘。原本艳色灼人的女子,现下已蓬头垢面,再也瞧不出当时的光鲜,更没有当时的跋扈。猫儿面无表情道:“我没有这个本事救你出牢狱,你若能遇上你的王公子,大可去寻他,他自当会英雄救美。”……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回到殷府时,猫儿终归硬着头皮去寻了一趟殷夫人。上门做客,得有当客人的规矩。她颇放低了姿态的道:“……若我不声不响的搬出去,却是于理不合,显得特别不懂事。唯有前来问一声夫人,可还有闲着的客院能让我住上一住。若不成,当然也不能为难夫人……”她这处处小意的模样,令殷夫人大吃一惊。她没有忘记这位王妃此前和她说话时的态度,理直气壮中还带着两分嚣张,说不清楚算是仗势欺人还是破罐子破摔。但还从来没有过这种斟酌语句的时候。她一思忖,便将下人们打发了出去。待房中只余她二人时,她也斟词酌句的问道:“王夫人……”猫儿便像被蜂子蛰了一般,身子微微一抖,急道:“夫人说笑,我不是什么王夫人……我姓胡,胡猫儿,就一卖胭脂的平民。”殷夫人立刻明白,她今日出的这一桩幺蛾子,该是同那王公子之间有了嫌隙。她当然早已知道这位王妃从殷府溜走后,是去投奔了王公子。怎地这般“红拂夜奔”一样的浪漫戏码,进展到最后,成了个“不是王夫人”划清界限的走向?她轻咳一声,刚想再张口,猫儿却先带着一脸的疑惑问道:“我有件事情不明,求殷夫人解惑。民间男女成亲,只有一张婚书,可能代表婚姻关系?”殷夫人搞不清她何意,只得回道:“男女成亲,若未将婚书送去衙门里备案,这婚书有等于无……”猫儿脸色有一阵的苍白,强调道:“可是双方都画了押,留下了手指印……”殷夫人回道:“与画押无关,姻缘之事并非商户买卖,须得经官。莫说婚娶,纵然是男子纳妾、甚至是买卖下人,一旦牵扯到‘人’,所有都得经官,方才生效。”猫儿清楚,她和萧定晔成亲后还处于逃亡中,那婚书自然是没法子拿去官府备案的。她静静坐了一阵,又问道:“如若皇子成亲,婚书可需备案?”房中一时安静了下来,殷夫人什么话都不敢说,也不适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