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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葬月的情况撑不住太久,归海寂涯邀请其他三宗前来剑宗,提前一天派飞渊去了长孤溪,希望离火无忌当天在场,以防无情葬月的情况恶化。 一回生二回熟,飞渊笑嘻嘻的喊着前辈,离火无忌闻言考虑了一会儿,不情不愿的答应了。垂丝堂有三个年轻人帮手,晴雪是附近村子农户的女儿,离火无忌让她和其他人这段时间不必过来,又拿了一些银钱分给她,十分温和。 飞渊站在旁边暗暗思忖:离火无忌这个前辈和她爹一样,嘴巴严厉,做人不坏。她心里有数之后,一路上叽叽喳喳都是无情葬月的情况——无情葬月本就是她的师兄,要探话简直是小菜一碟。 离火无忌受不了她的热情活泼,道:“我知道了,明日才去,你不必留在这里。” 飞渊道:“前辈不用客气,飞渊帮你收拾收拾药草。”挺欢脱的女孩子,下手粗暴得很,离火无忌眼角抽抽,到底看飞渊年纪小,若说了她,叫年轻人不快活。他背过身去,收拾收拾东西就去外面出诊,飞渊也跟着他巴巴的去了一路。 夜里飞渊回了剑宗,离火无忌烧了热水,收拾一番,泡在浴桶里。他加了很多药草,明日四宗宗主齐聚,愿不愿意,他都会见到一些不想见的人。 十九年前的真相……多长啊,他那时还是个嫁不了大师兄的傻子。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一晃都太快了。 半生过去,他泡在热水里,头晕脑胀,把后颈搓得发红,涂上厚厚一层药膏,贴了个膏方。 第二天一大早,飞渊就来了。 俏生生的女孩子,笑容满面,活泼得好像清晨的燕雀。离火无忌夜半就起来了,收拾干净,拿着一把银针,坐在桌边一会儿,粉色的女孩子就进来了。 早上煮了粥,放了一把芹菜,加了一点rou末,飞渊夸张的吸了口气,眉眼带笑的喝完了粥。两人动身前往剑宗路上,她期期艾艾的问:“前辈,飞凕师兄会好起来吗……” 离火无忌不忍心看她难过模样,说得含糊不清:“也许其他宗门会有办法,血不染的邪气从未有过病例……”飞渊相信了,眼睛亮了起来:“对哦,听说学宗擅长术法,星宗也有很多不传之秘,飞凕师兄的病一定会有办法。” 剑宗之中,皓苍剑霨早在等他们了,先和离火无忌见过礼,又低声说了今日的安排。离火无忌只需要在隔壁的隔间等待,若是无情葬月有什么不便,他就带人到隔间,这是宗主的安排。 离火无忌没有异议,他本就不想参加四宗之间的商谈。原以为耐不住的飞渊,也在隔间呆着,送她回去她不肯,皓苍剑霨也就随了她这一次任性。 飞渊自然不会乖乖呆在隔间,时不时去隔壁偷听。 四宗宗主都不是易与之辈,这一刻却不约而同的忽略了旁边来来去去弱小的气息。飞渊听到十九年前修真院血案,一口冷气,拍着胸告诉离火无忌;听到风花雪月在水月同天的互相残杀,默然的告诉离火无忌;听到忘今焉在风逍遥和无情葬月联手夹击之下伏诛,兴奋的回来告诉离火无忌。 离火无忌没说话,前面还在继续,皓苍剑霨扶着无情葬月来了,他起身接了一把,把了把脉,无情葬月撑着的那口气散了,倒在床上,一点点浮起释然的轻松。离火无忌轻轻抚摸他的额头:“飞凕……” 无情葬月终于有些安然的说:“离火师兄,我为义父昭雪了。”真相就是真相,不管是多么惨烈的真相,他带着真相和天师云杖回归道域,为了多年前的血案和风花雪月的爱恨情仇落下结局。离火无忌喂了无情葬月一颗药,让他躺下,无情葬月很快睡着了。飞渊噤声,皓苍剑霨一直在旁边等着,此刻轻声说:“宗主已在安排,不久就当转移道八爻山。” 飞渊心脏一抽,一路的欢喜没了。 这场事关四宗的会议开得很长,飞渊垂眉耷眼守在旁边,等离火无忌悄悄要走,她跟了出去。离火无忌看不得她这样的殷勤,拒绝她又要跟着一起去长孤溪的打算,剑宗的小孩子,跟着他这种人乱走像什么样子。走在外面,他本来也没指望真能见到霁云,只是天元信香太熟悉,让他喘不过气来。 皓苍剑霨就不同了。 离火无忌允了他送一程的提议,出了剑宗,放慢了脚步,皓苍剑霨沉稳的开口:“前辈愿意援手,剑宗十分感怀,无情葬月处境如此,将来或有许多地方,还要劳前辈常常看顾。” 离火无忌声音缓了缓:“执剑师客气了,飞凕也是我的故人,他的事,也是我的事。” 回到了剑宗的皓苍剑霨把这番话转告宗主归海寂涯,刚刚结束了漫长的会议,归海寂涯泡了杯清霜茶,缓一缓绷紧的神经。听到这个消息,感慨了一声:“刀宗的离火无忌啊,多年来一直待人宽厚,可惜了……” 又道:“醉梦无花何在?” 天师云杖回归,暂时由星宗保管。四宗多年来不再奉神君,偶有摩擦,也是各自克制,或由星宗出面调解。 颢天玄宿接下了天师云杖,说话也很客气,这是星宗代为保管。那是当然,若说星宗保留了最大的战力就从此青云直上,掌管道域,其他三宗也不会听,真正的关窍在天元抡魁,有了天师云杖,重启天元抡魁自然顺理成章。 这个消息沸腾了四宗,有那么一两天,飞渊跃跃欲试——约定的时间是在两年后,而天元抡魁的年龄限制,她注定赶不上了。 年轻人对规矩嗤之以鼻,女儿缠了几天,归海寂涯不胜其扰的说:“反正在两年后,或许到时候规矩有变,允许你二十岁参加。”飞渊高兴了几天,等到无情葬月离开了仙舞剑宗,转移到八爻山,她短暂的高兴又跌落下去了。 霁云不懂她一惊一乍的反应,只好拿她喜欢的戏本子给她哄着,飞渊托着下巴,趴在软塌上,看不进去。皓苍剑霨来了,看了看没精打采的飞渊,再看看霁云:“醉梦无花,宗主要见你。” “执剑师,”霁云乖乖跟他走,飞渊眼巴巴的看着师兄:“是不是阿云的爹亲来了啊。” 皓苍剑霨笑了一笑:“不是坏事,飞渊别担心。” 当真不是坏事,霁云从即日起,就要在宗主面前勤练仙舞剑决。被宗主和执剑师一起教导,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搁在这种时候,又是另一暗示:他要参加天元抡魁了。 霁云惊呆了。 “这是好事,怎么你看着不高兴。”皓苍剑霨送他回去路上,轻声道:“你天资过人,两年后若能一举夺魁,剑宗必能恢复昔日荣光,霁云,你不希望如此么,你爹想来也会以你为荣。” 霁云低下头,想起他爹来,他爹从前就常常叨叨剑宗利用了他,这一番话他从小听到大了,却不知道如今,他爹会怎么想。 “我想他很快会来剑宗。”皓苍剑霨微微叹息。 霁寒霄是傍晚来的,带了一些外面的零嘴,衣服鞋袜,霁云一时间惊呆了,霁寒霄不耐烦的弹弹眉毛,儿子赶紧接了过去:“爹,其实剑宗都有,你不用费心……” “怎么,你爹带的还不如剑宗的了?”霁寒霄侧了侧身:“也不是我准备……总之,天元抡魁之事,你也该听说了。” 霁云微微垂下头,霁寒霄看了看他,沉声道:“剑宗如何安排,你一点也不知?” 霁云不能闪避了,轻轻道:“宗主说,要我去参加天元抡魁。”霁寒霄一言不发的盯着他看,过了一会儿,冷冷说:“你自己怎么想?” “孩儿不知……” “我若逼你答应,你娘只怕不放过我。”霁寒霄顿了顿:“你记得,若你要去参加,就只有赢,没有输——云儿,你一定要赢!” 霁云勉强点了点头。 儿子还是想去的,霁寒霄带着这个消息,长驱直入,穿过外面的树林。离火无忌披了一件衣服出来开门,霁寒霄一路而来,把他阵法破坏的七七八八,只告诉他一个坏消息。 “你就没拦着他?”离火无忌不敢相信。 霁寒霄要把满心的得意藏起来,装作愤恨的一起痛骂剑宗,他在屋子里吃了碗地瓜粥,趁着离火无忌不注意,一包银子悄悄扔在脚下,一边说:“归海寂涯和皓苍剑霨天天夜夜在云儿旁边念叨,哪容得他选,他们对云儿何曾有半点好意,都是想利用云儿。” 离火无忌还没丧失理智:“剑宗宗主倒不至于……”但这一番天元抡魁,事关重大,剑宗必然全力确保挑选合适的人选,冲击天元抡魁,霁寒霄吃完了粥,见离火无忌拢着愁色,还在想事情,自觉地端了碗筷去洗。 他不知不觉就留了下来,上了床榻,离火无忌睡不着,就在桌上就着灯火,做着鞋垫子。霁寒霄一边喜滋滋的枕着手臂,一边又难免口出嫉妒之言:“你儿子说剑宗多得是鞋袜,你怎么不做我的鞋子?” 离火无忌道:“我给你银子,自个儿去买。” 霁寒霄吃了个钉子,也不恼怒,躺在床上发了一会儿愣。他渐渐睡着了,离火无忌吹熄了灯,走到隔壁去,睁着眼睛睡不着去。 夜深人静,外面呼啸的山风,尖声叫的厉害。 他搂了搂旁边,是空的。苍苍早就去了星宗,那孩子赖着他,睡在屋子里就很暖和,现在星宗又是什么模样?苍苍才十岁,比苍苍年纪大的多得是,这孩子又贪玩,没少吃丹阳侯的苦头,一定排不上号。 但苍苍又是颢天玄宿的弟子,宗主的亲传弟子是不一样的。比如大师兄,比如天之道,越靠近那里,越是危险。 霁寒霄睡得死死的,也不知这几日去了哪里,一累就打呼噜。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在夜里驱散了寂静,离火无忌夜半起来,床上半幅被子落下来,他没奈何的弯下腰把被子捞上去,再找了一条毯子盖上去。 傻子就是好,儿子这么大的事,也能睡得着。 离火无忌唾弃这傻子一天到晚被人拐着走,天元抡魁的苦,剑宗还没给霁师兄吃够么。霁师兄居然还挺高兴,大概觉得儿子一雪天之道给他的阴影,也当他赢了天之道半步? 放不开过去,半辈子都捏在手里,霁寒霄对宁无忧,何处不是这样。 吃得香,睡得着,跑得快。离火无忌第二天一大早就醒了,霁师兄早就不见了。垂丝堂的几个帮手,都是附近的村户儿女,晴雪一听他要闭门修整两年,眼圈就红了:“先生,两年……这么长。” 离火无忌宽慰她几句,拿了霁师兄扔下的银子,分给三个帮忙的年轻人:“这两年,你们不必等着此处。若有疑难之症,留信找我就是。” 晴雪不想要银子,微微垂下头:“先生是要去看苍苍,我们都能cao持。” 离火无忌沉默片刻,叹道:“也不必瞒你们。道域要有新的神君了,四宗很快会重开天元抡魁,我一向不愿卷入四宗之事,过了天元抡魁再说吧。” 他说到这里,忽然僵住了,外面淡淡的信香。 这是熟悉的法子,比起通报之后进来,先用一点信香打一个无声地招呼。离火无忌微微垂了头,银子分给年轻人,让他们各自留下收拾收拾,常见的药草和医书都分一分,留个念想。 他出了门去,外面一阵秋风,阳光微微薄凉,撒在树下,碎叶沙沙的响。蜿蜒的溪流边,一袭淡影负手而立,在等他自行靠近。 离火无忌特意在那一天避开人前,特意走的早了一点,他当真没有要见面的意思。 但颢天玄宿可以来找他,一旦颢天玄宿想见他,他避不开来。 这真够讽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