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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先王遗诏,能行废君之举。”和岐城公主的漫不经心相反,闵若水的神情异常严肃,夹杂着不安。“哈,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诏书?是蕴弟对你说的吗?”“那位已经是王了,你再叫他‘蕴弟’是不敬之罪。”闵若水诚惶诚恐地说。“怎么不敬了?你也没叫我‘公主’啊。一家人摆什么架子?”岐城公主不耐烦地说。闵若水猛地跪在岐城公主跟前,抖着嘴唇说:“公主,除非你把诏书交出来,否则,咱们不会有好日子过。”“什么意思?淳于蕴敢威胁我?”岐城公主发怒了,“我说了,没有诏书就是没有!没有的东西让我如何交得出?”闵若水看着岐城公主,久久没有说话,也不起身,用拳头在地上狠捶了四下,然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朝岐城公主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缓慢而坚决地说:“公主,咱们离婚吧。”“嗯?”岐城公主一时没反应过来。怔忪间,闵若水已经呜呜咽咽,哭得像个死了丈夫的女人。“公主别为难臣了。看在夫妻多年的分上,为了廷珺,还有闵家的老小亲眷……臣求公主,跟臣离婚吧!”就这样,岐城公主第四次离婚了。之前的三次都是岐城公主要离开那些男人,这一回,是男人要离开她。闵若水带着闵廷珺回渚州去了。岐城公主一个人留在了肇京。几乎在同时,淳于蕴下了一封诏书说,虽然闵若水和岐城公主离婚了,但闵廷珺是先君的亲外孙。王族的封邑按惯例皆由长子继承。虽然岐城公主还健在,但会长居肇京,由新君供养,岐城郡及其辖下五州的收入今后归闵廷珺所有。很快,闵若水就做出回应,作为闵廷珺的代言人,将新君的恩典谢了又谢,并主动提出交还岐城郡除渚州之外的其余四州。新君立刻批准了闵若水的上书,给他升官两级,作为表彰。好一出精彩的双簧戏,淳于蕴和闵若水各有所得。岐城公主见不到儿子,也失去了封地,一切吃穿用度必须听任淳于蕴的摆布。“岐城”两字从此成为空头名号。岐城公主以为自己会在肇京虚度余生,默默老死,然而,淳于蕴并不愿意长留这位堂姐在身边。他大概连最低的供养也不甘心承担。不到一年,在淳于蕴的安排下,岐城公主不得不第五次结婚了。肇国东边有个属国。说是国,其实就是海上的一个岛。岛上有二十万居民,靠修船、捕鱼、采果为生。因为进贡的荔枝果特别香甜,被第三代肇君赐名为“荔岛”。荔岛上的国王姓隗,已经传了十九代。第十九代君叫隗秣,就是岐城公主的新丈夫。被摇摇晃晃的海船送上荔岛的时候,岐城公主发现这是一个和肇国完全不同的地方。直接点儿说,荔岛的居民比肇国百姓穷苦得多。隗氏虽为国王,和肇君的富有根本不可同日而语。隗秣住的房子,比闵若水家在渚州的祖屋大不了多少。隗秣微笑着迎接岐城公主,牵着她的手在岛上散步,并未对这个强塞给他的陌生妻子有丝毫反感。隗秣友好的态度倒有些出乎岐城公主的意料。岐城公主知道,隗秣刚满二十二岁,比她年轻许多。更出乎意料的是,荔岛的居民对她这个外来的王后接受得理所当然,仿佛她原本就生长于此一般。年长、离过婚的、外来女人……每一个足以让她遭遇隔膜和抵制的标签,在隗秣和荔岛人眼里似乎根本就不存在。如果是虚情假意,也未免装得太像真的了。岐城公主明白自己就像二十年前被立为储君的济城王一样,再也回不到原来的生活里了,那么既来之则安之,幸福是不敢奢望了,或许可以安宁地度过余生。“如果淳于蕴能熬二十年,我也可以。二十年后,我也该老死了。”岐城公主对自己说。“岐城公主。”隗秣叫她。“这个称呼已经变得有些可笑了,还是换一个吧。”岐城公主对隗秣说,“我的名字是淳于莞,你是我的丈夫,可以叫我阿莞。”“你是名副其实、独一无二的肇国公主。人的际遇或有起伏,但尊贵的出身是不会变的。”隗秣微笑着说,“如果你坚持要换个称呼,我就叫你‘莞公主’吧。”岐城公主感觉到这个男人的笑容里有种掩藏不住的力量,不是居高临下的欺凌,而是像脊梁一样向上挺立,支撑着某些说不出的东西。虽然有过四个丈夫,但隗秣是岐城公主从未认识过的一种男人。到了荔枝成熟的季节,新采的鲜荔枝实在美味,岐城公主从早到晚不停口。“荔枝吃多了会上火,身体不适。莞公主,还是稍微节制些好。”隗秣直截了当地劝阻,语气始终温柔。“我想吃就吃。你少管我!”岐城公主的急脾气上来了,她也知道自己今非昔比,该改改态度,可摆了三十多年的架子又岂是一朝一夕能放下的。隗秣不再说什么,让人送来足量的鲜荔枝,任由岐城公主吃到失味。岐城公主任性的后果是:口舌溃疡、皮肤发疹、腹泻、流鼻血,需要喝绿豆汤去火。绿豆汤是隗秣送来的,他早就料到,提前备好了。岐城公主埋头喝汤,有些不好意思,猜想隗秣一定在笑话她。“莞公主,”沉默了一会儿,隗秣说,“其实你无需用这种伤害自己的方式来确认。”还是温柔的语气,“我保证,在荔岛,你是安全的,也是自由的!”话中带着他独有的坚定。安全和自由!还有许多因为父亲辞世而失去的东西。压抑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岐城公主哭了,哭得双手颤抖,端不住那碗绿豆汤。汤汁和泪水混合,沾湿了她衣裙的前襟。“哇——啊啊——”情绪的堤坝崩溃了,岐城公主像个受伤的幼儿一样大声号哭,每一声都来自遥远的肇京,来自无忧的年月。岐城公主是个被宠坏的孩子,没人告诉她什么是不应该的。公主的尊严与华丽,她一样不缺。可就因为她是女孩,唯一的女儿,父亲从没教过她那些深奥的道理,以至她在不完美的生活面前不知所措,连独自应对的能力都没有。隗秣紧紧拥抱住抽泣的岐城公主,像无畏的舵手稳住一叶在骇浪里颠簸的扁舟,让那叶扁舟缓缓驶入岐城公主荒寂的心海里。岐城公主开始陪隗秣闲聊,白天饮茶,夜晚饮酒,总算有点儿夫妻的样子了。岐城公主给隗秣讲肇国,还有她之前的婚姻。四任前夫,让岐城公主最难受的是闵若水。“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隗秣半吟半唱,似叹似怜。“为谁?为前途、为儿子、为父母家人……反正不是为我。”岐城公主苦笑着把杯中残酒喝尽。“有些时候,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