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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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绿的瞳眸陡然缩紧,松阳脑子里“轰”地一响。 ——晋助那孩子,怎么会?! “松殿下,您还好吗?” 感觉到后脑勺被温暖的小手抚摸着,她才稍微回神,看见怀里的小公主正一脸的担心,勉强定了定心神,安抚地朝她弯唇。 “我没事的,多谢澄夜特意来通知我这个消息。” “松殿下别担心哦。” 估计是看出她心神不宁,澄夜体贴道,“一定有办法救出那位师兄的,我这就回去问问兄长大人。”,说着就向她提出辞行。 当然不能让一个小姑娘搅和进危险的政权斗争,松阳送她到院子门前的路上,千叮万嘱她不可以插手,澄夜乖乖点头。 “我知道了,松殿下。” 走出院门几步,她提着过长的下摆又啪嗒啪嗒转头回来,像撒娇似地一把扑进松阳怀里抱了她好一会儿,才带点依依不舍地放手离去。 目送那个小小的身影走远,松阳心事重重地回到屋里。 ——怎么会呢?无端端地,晋助为什么会跑来江户城里暗杀前将军呢? 虽然他九年前好像跟一桥家是合作关系,数日前那场针对奈落的动乱也看得出和一桥家有关,但这些年晋助明明应该在宇宙中才对,就算回来地球又参与到德川一桥两派之争,杀一个早已无实权的前将军也对一桥家上位毫无帮助,将军之位向来是由虚来决定的,杀掉谁都没用。 ……会不会只是名字发音一样?不是晋助,是晋作晋辅之类的? 找不到胧,也没法向他证实这个消息,眼下除了易容跑一趟地牢查探清楚,别无他法。 倘若真是晋助,趁虚刚走不久,她得尽快把他从地牢里劫出来——肯定是不能再把人带回这间院子,万一虚看到什么突然折返回来,后果不堪设想。 具体送到哪里她已经考虑过,就先到城外那间以宿笼作为掩饰的据点去把人安置下,那里是成员外出时用来变装周转的地方,物资齐全,而且她之前和胧接头的房间是首领专用,足够隐蔽和安全。 至于易容成什么样……之前用过的真选组新人的外表都瞒过了小太郎那么聪明的孩子,短暂地在晋助面前用一下不大可能像九年前那样被识破,大不了就把人打晕直接带走。 救人心切,松阳也顾不上自己在被虚监视着了,哐当哐当从矮柜里翻出易容用的各种道具,对着镜台赶紧调整好身形面容,又换上一身奈落的僧装制服。 江户城地下的这处奈落据点的密道四通八达,连通城内城外大片区域,连她住的这间院子都有连接其中一条密道的机关——胧有急事时偶尔会直接从这里去据点。 ……这几天,他说不定就是从这里偷偷回来又偷偷溜走。 地牢的位置建在天守阁正下方,从后山底下的密道过去距离并不远。不知今天是不是外头有什么事,松阳压低斗笠在通向本丸的密道里弯弯绕绕半天只遇到零星几个路过的成员,根本没人搭理她。 ——不过,半途中她倒是遇到了独自一人的柩,不知为何对方这回没跟着虚去宇宙。 一看见那个富有压迫感的高大身影出现在拐角,松阳忙压低帽檐,换出少年声线从容自若地模仿成员上前打过招呼后飞身离去。 心里有一点担忧以对方的敏锐程度会不会察觉端倪,所幸背对她走远的男人并未有任何反应,似乎只是路过。 通往地牢那段路巡逻的警备成员也比平常少,牢房前那道铁门更是只有两个人守着,两个守卫都面生,不过特征还挺打眼,一个长着大大的猫眼,一个带着一副遮住上半张脸的墨镜——那副墨镜让松阳有点困惑。 在地下见不到光的密道里,真的有戴墨镜的必要吗? “你们好,请问——” 刚开口,猫眼守卫就打开门让到一边,还主动掏出一串钥匙递过来,说话带着一股子文绉绉的怪腔怪调。 “阁下便是首领派来转移犯人的同僚吗?请进请进。” ……胧下令把人转移?松阳一怔。 转念一想,如果是晋助,胧说不定是借由想把他放走,她干脆认下这个身份,接过钥匙,从容不迫地询问。 “犯人在哪间牢房?” 猫眼守卫答:“是最里面那间哦,劳烦阁下跑一趟了。” “犯人现在情况如何?”松阳状似无意地继续问,“有押去刑房审讯过吗?影响行动吗?” 回答她的是墨镜守卫,“在下刚才去看过一眼,人还活着,请放心。” 难道是被打得很惨吗?! 哪怕对方不一定真是自己学生,松阳还是难免方寸大乱,急匆匆向他们道了声谢,跨过铁门走下阶梯沿幽暗的长廊火速赶往尽头那间牢房。 等她走远到完全看不见人影,猫眼守卫抬头看一眼墙角黑掉的摄像头,语带遗憾。 “果然和晋助大人说的一样会易容出现呢,那副看似平凡的易容下究竟是何等姿容呢,真令鄙人无比好奇。” 墨镜:“依在下拙见,应该会和那位地球阿鲁塔纳之主长得一模一样。” 猫眼:“……”擦了把冷汗,“请当鄙人什么都没说过。” 距离已经拉得很远,松阳并不能听见门前这段对话。 据点的这处地牢本就是用来暂时收押需要秘密送往传马町处决的重刑犯,除了战时,和平年代基本常年空置,沿途每间牢房都空无一人。 尽头那间唯一有人的牢房里,穿一身紫底金纹浴衣的男人正靠着冰冷的石墙,仿佛陷入昏睡般脸垂向一旁,敞开到腹部的衣襟露出血迹斑斑的胸膛,额前垂顺的紫色碎发盖住了被绷带包裹的大半张脸。 ——真的是晋助! 隔着牢门看清牢房里的画面,确认了对方的身份,松阳顿时揪心不已,急忙找对应的钥匙开门。 听见钥匙一把把拔插、牢门被人稍显急迫地打开的声响,紫发男人看似放松的身体绷了绷,在身侧垂放的一只手,绷紧的五指几乎扣进坚硬的石地。 ……九年。 自睁开眼时身旁空无一人的那天起,自一次又一次没能抓住那轮坠入深渊的无瑕明月时。 利爪在胸口撕开血淋淋的空洞,业火化作黑色兽类钻进胸腔啃食了心脏,在这具无能的躯体中一刻不停发疯地疾走,一刻不停痛苦地咆哮嘶吼,既停不下,也不能停下。 一天又一天数不清的一天又一天,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终于迎来这一刻。 ……老师。 发丝遮挡下闭合的眼睑颤了颤,嘴角微微勾着。 这一次,我终于能够好好保护你了。 拢在袖子里的另一只手,像是手心握着什么,手掌慢慢用力收紧。 从松阳的角度看不见这些细微的小动作,她敛起足音瞬到一动不动的紫发学生跟前蹲下,嗅到一股子扑面而来的血腥味,提心吊胆地伸手试探对方的鼻息,感觉到切实的温度才长舒一口气。 听他的呼吸声绵长而均匀是安稳睡着的状态,不像伤重,这会儿肯定没时间给他检查处理伤势,当务之急是先把人带出城。 抱起长大成人的紫发学生毫不费力地往自己肩上一抗,松阳便注意到压在肩头的重量比起不久前刚扛过的另一个学生轻了不少,急着把人带走,她这时也没想太多。 原路返回离开地牢,两名守卫并未对她假冒成员带走重刑犯的行为起疑,墨镜守卫可能看他是个少年身形,还挺好心地问了一句:“阁下一个人扛得动吗?需要在下帮忙吗?” 感谢过对方的好意,她展示了一下自己单手扛着一个成年男人依然能活动自如,“请放心,这位犯人先生很轻。” ……说起来,晋助现在的身高目测还是和她差不多,他这些年是不是都没长高过? “身高也不高,我一个人没问题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说完,总觉得抗在肩上的紫发学生身体微微僵了僵,守卫那副黑漆漆的墨镜底下透出了忍笑的眼神。 从本丸地下去那个据点的距离不算太远,十几分钟就能到。反正人睡着了,旁边暂时没其他成员经过,一边赶路,侧一眼趴在肩头的紫发学生被层层绷带包裹住的侧脸,想着至今不知他的左眼为何受伤,又想着九年前的种种,松阳既心疼又无奈,小声嘟囔。 “真是的,小时候明明那么乖,长大了就一点都不听老师的话了,老是做这些会让自己卷入危险的事,总是受伤,都不知道爱惜自己,看你体重这么轻,个子也没怎么长,平常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呢?这样怎么可以呢?” 趁晋助还没醒,等会儿到了那间宿笼,粗略处理下伤势她就得立刻走,最多留张纸条告诉他是不知名的好心人救了他,让他换身奈落的制服赶紧离开那里回自己的部下身边去,想来是没什么机会当面对他嘱咐这些话了。 虽然,就算他中途醒来,她也绝不能暴露真身、不能对他表露任何过度的关切,否则一旦给晋助知道她在江户城,必然又会为了带走她而拼命。 ……这孩子要是跟银时一样听话就好了。松阳发愁地叹气。 出城要穿过一条时常有人来往的主干密道,不过一路上还是一样没几个过路成员,就像是有谁特意把大部分人手调走,松阳也没心思细究。 从密道上来光线就变得明亮了,那间屋子里也是一片亮堂,她轻手轻脚把人在榻榻米上放下,检查过格窗都关紧,才小心地解开对方的腰带和衣襟,为脱离险境的紫发学生检查身上的具体伤势。 零零散散的伤痕集中在上半身,看起来是挨过一顿拷打,所幸全是并未伤及内脏和要害的皮rou伤,伤口基本结疤只留淤肿,显然行刑的人下手不重。 比起这身不算严重的外伤,更让松阳心疼的是衣服底下那具rou眼可见瘦骨嶙峋的身体,腹肌和胸肌的形状都不太明显了,一摸腰侧摸到一段段突出的骨节,她心下一紧。 ——晋助怎么都瘦成这样了? 九年前的那次重逢,这孩子虽也是被关在地牢搞得一身伤,当时的身板肯定要比现在厚实不少。也不知道晋助这些年在宇宙中究竟忙些什么,才会辛苦到瘦了这么多,就怕是又跟那个爱搞事的海盗集团搅合在一块儿一直在做什么危险的事。 她其实很担心这孩子是在暗地里发展自己的势力打算和虚正面抗衡,万一真打到虚面前,虚必然会对他下杀手,上次那个让她担惊受怕了好一阵子的噩梦极有可能哪一天成真。 即便是现在能亲眼见到这孩子至少是性命无忧的样子,多少让她心安了一点,可是对他的忧心一分未减。 这九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这孩子到底又吃了多少苦受过多少次伤呢?也是为了她吗?一想这些,松阳内心抽痛起来。 为了她这种根本不值得的非人之物,这个傻孩子几乎把自己整个人生都赔进去了。 当初就为了留在她身边毫不犹豫地和家人断绝关系,之后又为了她上战场没日没夜与人厮杀搏命,甚至后来还为了她只身闯入奈落总部险些丧命,实在想不明白他究竟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自己。 “……晋助。” 浮现水光的眼眸微垂,她喃喃自语似地轻声说着。 “放下我去好好过你自己的人生吧,好不好?算老师求你了,不要再为我做傻事了,多爱惜自己一点吧……” 平躺在榻榻米上的紫发男人独眸紧阖,身体看似自然放松,她边说,男人身侧的双手不易察觉地紧了又紧,仿佛在极力忍耐什么。 指尖轻轻抚了抚那张相比九年前的俊朗瘦得有点微凹下去的脸,看着自己长大成人的学生形容憔悴的模样,内心愧疚的长发师长眼眶都开始发酸,压了压心头酸苦的情绪,去一旁的矮柜前取医药箱。 东西拿好,她正要转头回去,身形蓦然一僵。 背后,略显沙哑的低沉嗓音响起。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