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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章

    杜南星

    早起下面条、煎蛋、炒浇头。

    瞥见阳阳穿着整齐的幼稚园制服,拖着一个粉紫色的小旅行箱从房间里出来,一直走到我身后。

    “今天是周六,这么乖起早早?”我手上不停:“把小箱子拿出来做什么?都是烟坐饭厅那边等我好不好?”

    阳阳瓷实地声音哼哼着传来:“寒假游学,我今天要去……”

    我把黄瓜和苏打水放进果汁机里,机器运作发出巨大的噪音,一面切葱花、摆盘把食物乘上餐桌我一面又问:“园里不是通知周一早上集合出发吗?去告诉爷爷奶奶早饭准备好了。”

    她没有动,嗫啜着又憋出一句:“我要去梁欣欣家。”

    我洗干净手,把围裙挂好:“去梁欣欣家和假期游学有什么关系?我们一会再谈,把你的旅行箱推到自己的房间去,把爷爷奶奶请下来吃饭。”

    她不情不愿地回房间去了,没有再出来。门铃响了我去开门,是凌家雇的阿姨,我笑着寒暄把她让进屋来。

    “刘姐,早上好啊。”

    “少夫人早,厨房还有什么要忙吗?”

    “都好了,麻烦您去请老爷夫人。”

    阿姨换过鞋上楼,我去敲阳阳的门,她不吭气。我想说什么,饭厅那头又传来一阵催促。

    我为凌庆国进行随餐注射时他问我孩子怎么不来吃早饭。

    “闹情绪。”我无奈:“想去同学家留宿,我觉得不太方便。”

    “是去她小舅家吧?”施秀莹撩着眼皮说:“有什么关系?都打过招呼了。”

    我只好应承。

    阳阳不懂其中关系,我多少有所猜测。施秀莹有个姓梁的堂侄,前年离异,有个和阳阳同岁的女孩读得也是同一班,俩小孩常玩在一起,偶尔串门,直接住过去倒是还没有过……为什么偏偏是阳阳呢,我试图小心留意她的神色想找到些什么。

    饭毕施秀莹出了门,我给在看电视的凌庆国冲了茶。

    我一边等刘阿姨洗好衣同去买菜一边刷碗、给阳阳又煎了饼热了牛奶。

    门铃响了,我到门厅接起可视电话,是梁欣欣的爸爸。

    “您请进。”我招呼他进来,他客气地笑笑,我又去沏茶。

    凌庆国和他闲聊了些公司的事情,又提到了阳阳:“你还特地跑一趟,让她mama送她过去就好。”

    男人忙道:“应该的。”

    凌庆国不紧不慢:“吃过饭再回去吧,让你嫂子弄几个爱吃的菜。”他扶着沙发扶手缓缓起身:“上书房,同你商量些事。”

    我再一次去敲阳阳的门,她最终还是好好把早餐吃下去了。

    凌泉

    累得不行。

    一进食堂就被夹着油腥的热风熏到反胃,我回到科室站在楼梯间含着两粒糖吸烟。

    丁玲路过门口,折回来,手上拎着个果绿色的便当盒。

    她笑盈盈地问:“凌医生,怎么不去吃饭?”

    我朝她笑笑,晃晃手上的香烟。“就去了。”

    她点点头走开了,手机正好响起,我接起来。

    对方喂了一声,我吐出口烟。

    “说话啊。”电话里的女人道。

    我嚼碎了糖咽下肚,回答:“你打过来,我说什么?”

    “呵呵。”她笑:“我听到了些你家的风声。 ”

    “怎样?”

    “关于你爸手上的股权分割,你不感兴趣?”

    我控制着烟在肺中慢慢下沉,停住: “和我没关系。”

    “你哥不是被撞死了?猜猜现在公司里头谁管事?”

    “哦。”

    “我让你猜。”

    “梁海涛。”

    “这么聪明?”

    我熄掉烟掷入垃圾桶中:“没事我挂了。”

    “别啊。”她还在笑:“这事和你还真有关系。”

    我没有作声,有点烦躁。她终于说下去:“准备让你和姓梁的结婚来着,你爸妈。婚后住到你家,梁光宗手上那部分就归他,嗯……像不像入赘?”

    她故意用调侃的语气讲着,我也确实忍不住笑了:“他们还挺会想。”

    “想让你生个孩子,当然最好是男孩咯。不过你爸对你心里多少有数……”

    我嘲弄:“可太有数了。”

    “你实在不生也没关系,准备把你哥的女儿过继给梁海涛。结婚的事情嘛,我觉得当面说比较好,几点下班?”

    “说不好。”

    “那就老地方等你。”

    下午巡房、值班看诊,预料之外准时下班。

    驱车到一家也经营家庭西餐的酒吧。卡座中,郑书雅一手抬着杯插了柠檬片的威士忌,一手夹着支女烟,脸上挂着她惯常像是喝得半醉的笑容和旁边的男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她看见了我,狡黠地抬了抬眉毛。我同侍者叫了吃的和啤酒,走上前去对男人伸出右手“梁总。”

    男人起身同我握手,我们都入座。

    我看向郑书雅,懒得发问,等着她把前因后果交代清楚。她放下杯子举手做投降状:“我可全是为二位着想。”

    男人对我举杯:“凌小姐是个美人,令尊的条件也实在难以拒绝,这件事情对我完全没有坏处。”

    侍者正好把啤酒端上,我正渴得要冒烟,握着杯子一饮而尽,连冰块也全部倒进嘴里咔咔嚼碎,爽快地打了声响嗝。“是吗?”我问:“那对我有什么好处?”

    “很大一笔……你该有数。”

    我又看向郑书雅,她把手伸到桌子中间的烟灰缸上掸了掸烟灰,嫣红的嘴唇微微撅起,两眼睁大神情无辜:“我劝过的,你不可能同意。不过他讲领个证的事儿、协议什么也统统都能看着拟定,也不坏吧?”

    我看着大团的烟模糊她的脸:“今天这事他们知道吗?”

    “你爸妈?”郑书雅把染着口红的烟蒂摁在烟灰缸里,摇晃着杯子:“怎么会,我何至于?”

    我问梁海涛:“梁伯伯也不知情?”

    他答是,晚餐上桌了,我风卷残云地吃完一份泰式海鲜炒饭、两大块香茅猪颈rou,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只时不时地喝着酒,我用小勺挖着椰子糕时注意到这个微妙的时间点,脑中浮现出念头,于是我问:“你们都还没吃?”

    郑书雅哼道:“可不是。”不过她的语气里却多少有些幸灾乐祸:“等你罢了,我和别人还有约,不过梁总可是在埃希尔府定了位。”她说着没有任何征兆地站起来,手背搭着裸露的香肩,指间勾着细细的挎包链。“我就告辞了。”她眯着眼看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目光在我和梁之间转了个圈,还是踩着高跟鞋离开了。

    郑书雅走后梁海涛没有马上搭话,他看着我把甜点也吃完,才端着副劝诫的口吻对我说:“凌小姐,暴饮暴食不太健康,你这么冷的热的一通全吃下去,胃要受不了。”

    我其实并不自在,想赶快走人,奈何心知这远房堂兄不好对付。我皮笑rou不笑:“白白浪费梁总一番心意,真是过意不去。”

    与他虚与委蛇了一个钟头,他话讲得天花乱坠,我表现出一点感兴趣的样子,不敢把话全说死,也不晓得我妈在其中穿针引线下了多少苦工。其实怎样都好,他们的公司明天就改姓梁也好、老头子明天就被扫地出门一无所有也好,全都没关系。只一点,我不能让杜南星的女儿落到他们中任何人的手上。

    我回到家洗了澡,在瑜伽垫上拉伸疲惫的身体。

    杜南星来电。

    杜南星

    凌泉来得极快。挂断电话只二十分钟不到她就出现。天气很冷,但她竟只穿着居家服披着件小羊绒开衫,短发因为静电的关系看上去毛茸茸的,像个孩子一样。她坐到我旁边,我借着时不时闪过的镭射灯打量她的表情。

    这家店放着震耳欲聋的俗气串烧歌曲,我看见她在说话,嘴巴张张合合。

    “我听不见。”我微笑,然后意识到她也听不清我在说什么。于是我把下巴放在她靠近我的那侧肩膀上,鼻子贴着她的脸颊,我对着她的耳朵大声说“听不清、什么也听不清。”

    我稍离开,抓过一个空杯,把酒倒满。

    “喝。”我做一个喝的手势,将杯子推给她,也给自己满上。

    对面坐过来一个男人,我冲他喊滚。

    凌泉全程在状况外,直到男人气势汹汹地绕过桌子她才终于起身挡在我面前,我就着她皱眉发狠和人饶舌交涉的样子又喝下去两杯,胃挺凉,喉管和胸膛却被浇得发烫。

    男人还是走了,我再倒酒,瓶又空了。我叫酒保开新的,凌泉过来摁住我的肩膀,“不喝就给我。”我说着去拿刚刚倒给她的那杯,推搡中杯子倒下,杯中液体洒了我一身。她笃定我醉了。

    “小泉……”我凑上去,和她脸贴着脸,令人作呕的酒气从我的嘴里喷出:“再一杯,就只一杯。”

    她垂着眼,嘴唇在发抖,她轻轻把我掰开扶正,我又贴过去,这回连整个身子都瘫软下来缠住她:我盯着她的眼睛问:“好吗、好吗?”凌泉的眼睛、阳阳的眼睛……凌光宗的眼睛,全都一样。真不愧是一家人。

    她的身体也开始发抖,我觉得有趣极了,自己的眼睛却好像被过高的体温蒸得愈发干涸发涨,渴求着被灌溉滋润,于一些是眼泪就从眼眶的缝隙里流出来。

    凌泉抱住我,莫名其妙开始道歉,求我回家,她的颤抖依然没有停止。好可怜的小狗,我想。

    我懂得见好就收,任由她半抱着把我架到车的副驾驶上,暖风烘得我更渴,我吞咽着空气和吐沫,胃一阵痉挛,不小心吐了。

    凌泉靠边停车,递给我矿泉水,捧着抽纸盒给我清理衣物上的残渣,我原先准备好要道歉,悲哀的、卑微的……但凌泉的脸上并没有一丝恼怒或者反感,她不是个擅长隐藏情绪的人,可我们毕竟好久不曾往来,她说不定已经彻底长大了呢。

    我跟着她回到家,回到她的家。她小心地给我换睡衣,让我睡在她的床上,打来热水给我擦身。我呢喃着一些胡话,时而叫她的名字,时而叫阳阳的名字,我蹙着眉说好痛、心口好痛,喘不上气,她竟取出听诊器,我险些破功。

    冰凉的扁形金属听头贴在我的肚脐,随着她的手指上滑,最后陷在我左边的rufang上,铁片最后与我们的体温保持一致。

    我缓慢呼吸,等她听完才轻轻地说:“还是好痛,你也把我弄得好痛。”

    她的视线落在我的脸上,我没有看她,她的品味真不错,吊灯的款式简洁大方,美观的同时又容易清理。

    凌泉翻身跨坐在我身上,我仍旧痴痴地盯着天花板,她抚摸我的脸、我的肩,最后拉起被子躺到了我身边。“睡吧。”凌泉说,她摁下遥控,整间屋子落入黑暗中。

    我没有丝毫睡意。

    凌泉显然不再是那个躲在门后偷偷摸摸看我的小姑娘了。

    我感到无计可施,却不得不再设法努力一二,不可cao之过急,我提醒自己。头痛欲裂,今天还是就这样快些入睡比较好,神志却不听使唤的清醒。

    要不就此作罢,使一切在这里停止。

    一只手隔着被褥搭在我侧躺着的腰上,凌泉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