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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户缝里还能偶尔溜进来几缕细风,挺舒服。季燕然靠在一边,耐心地哄着。掌心抚过那柔软的长发,再一路向下按揉,比起毒发时的虚弱单薄,云倚风身上其实已经长出了不少rou,腰里也软绵绵的,不再瘦得让人心疼。只是无论现在怎么精心地调养,也始终抹不掉过去那些曾发生在他身上的、阴暗残忍的往事,除了秋娘,还有什么旁的毒物与酷刑,季燕然想象不出,也压根就不敢去想。他低下头,在那漂亮的眼睫间落下一个浅浅亲吻,像是在对待世间最娇贵的珍宝。……翌日清晨,又是明晃晃的大太阳。季燕然起得挺早,身侧无人,云倚风也不想再睡了,随便裹一件轻薄袍子,出门就见玉婶已经备好早饭,暮成雪的是粥与青绿小菜,胖貂正在啃着一盘rou干,另有一大罐子鸡汤米线加各色菜rou,配小rou饼与爽口咸菜,琳琳琅琅摆满一饭桌。其实云门主也不算能吃,但与几乎要不食烟火的杀手比起来,就显得尤其饭桶,特别是玉婶见他太瘦,还要不断添rou加菜,生生将早饭吃出了绵绵不绝的皇家盛宴架势,暮成雪表情平和,漫不经心搔着胖貂,心想,亲生的。而在楼上,季燕然正在审那侏儒。对方自称名叫术苗,原是西南一带的乡民,靠着杂耍为生,后来被长右买下后,就成为了他的药仆。“有许多虫xue都生于狭缝中,普通的成年男子无法进入。”术苗道,“这一行虽说危险,但比起先前那受同村耻笑鄙夷的日子,已算好了许多。”按照他的供述,长右是没亲手杀过人的,只会从茈河对面的腊木林里,“接”回新鲜的尸体,用来制偶、制蛊,残躯便用来饲养毒虫。“大巫去密林时,从来不让我们跟随。”术苗道,“所以那里头都有些什么,我们一概不知,平时也只做些采药养虫的活,再不然就打打下手。”“什么都不知道吗?”季燕然放下茶盏,提醒他,“藏在腊木林中的那一伙,就算不是叛党,也离砍头重罪不远。本王念你身有残疾身世可怜,本想从轻发落,但也要看你自己的表现。”术苗脸色白了白:“我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啊。”过了半晌,又哆哆嗦嗦道,“有……有一件,后院里的那些猪牛,还有蟒蛇,是会发疯的。”季燕然皱眉:“说清楚!”“长右不知给那些牲畜喂了什么邪物,一天不吃,就会瞪着血红的眼珠子癫狂发疯。”术苗道,“有一回我手里事情多,就给忘了,结果两头黑猪拱开圈门,冲进房间里,生生把一具尸偶给啃干净了。”说到此处,他像是又回想起那血腥画面,干咳着呕了起来。季燕然看着他,脑中却在想另一件事,这药物一断,温驯猪牛都能化身猛兽啃噬人尸,那倘若换成腊木林中的巨猿与灰象——“吃人了啊!”街道上传来一阵惊呼喧闹!云倚风吃饱米线,刚打算去找季燕然,耳边突然就被来了这么一嗓子,登时惊了一惊。推窗向下看去,百姓早已乱了营,正你推我挤向一个方向跑着,摊子被掀翻的、鞋掉了的,此时统统都顾不上收拾了,就好像身后正有一群食人的厉鬼在追。一团巨大黑影自城楼一跃而下,发出“吱吱”怪叫声,四肢“咚”一声着地,溅起一片泥浆灰尘。那是一只体型庞大的黑猿,浑身毛发干硬如刺,大张的嘴里流淌出腥风与粘液,血红眼珠暴凸,几乎要跌出眼眶。若说世间当真有地府恶魔,那八成就该是这种骇人模样了。妇人护着怀中的孩子,蜷缩在一堆破碎的板车里,瑟瑟发抖。她不敢发出一丝声音,想要将女儿的双眼挡住,那小娃娃却偏偏好奇地抬起头,恰巧看到那对滴血红目,被吓得“哇”一声哭了出来。稚嫩的声音回荡在空落落的街上,尖锐刺耳。黑猿受到刺激,长吼一声拔地跃起,直直向着母女二人扑去。利爪在空中如同钢锥伸展,眼看就要穿透小娃娃的颅骨,后颈却骤然传来一阵凉意,沉重的身体被一股巨力抛上半空,红色血雾喷洒,糊住了双目与毛发。飞鸾剑锋穿透强韧肌rou,云倚风挑着黑色巨猿,将它狠狠抛向一处石桩,摔了个脑浆迸裂,再难作恶。暮成雪将那对母女扶起来,叮嘱二人快些回家,小娃娃却依旧大哭不止,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见越来越多的大猿正争先恐后,如滚石般砸下城楼。数十只,不,上百只。估摸着整片腊木林中的猿猴,此时都聚集到了玉丽城中。它们瞪着血染双眼,利爪自青石上一勾,便会留下一串刺啦啦的白色抓痕。云倚风头皮都要炸裂了。他此生经历过的恶心事情不算少,但恶心成这样的,也实在不多见。狰狞发狂的猿猴滚落成浪,不用狂风吹拂,便能一波又一波地向前涌来,所到之处,不说寸草不生,房屋却也能被拆个干净,这群畜生对地上散落的鲜嫩果子没有兴趣,反倒一把扯过屠夫摊上的生rou,塞进嘴里大肆咀嚼着,嘴角不断溢出鲜红血沫来。天地昏暗,腥风阵阵。云倚风握紧飞鸾剑,目色寒凉,衣摆如飞雪狂舞。猿群很快就注意到了他,嗅到新鲜的血rou味,叫声里立刻便多染了一层亢奋,为了能第一个扑上前,甚至不惜踩踏住同类的脑袋,利爪勾破皮rou,七八只狡猾猿猴踏着血蹿到最前方,腾跃直直扑来!云倚风手腕翻转,还未来得及出手,身后金龙却已怒咆出鞘,似四野皆崩裂,带着千钧内力,将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畜生震得肝胆发颤,“吱吱”怪叫着跌落在地,晕头转向,踟蹰不敢再向前。云倚风松了口气:“王爷。”季燕然将他护在身后,冷冷一眼扫向前方。剑身尚在嗡鸣,那细小声音穿透空气,像一根看不见的银针,刺痛了猿群的耳膜与双目,畜类对上古神龙的敬畏与恐惧,是天然融于骨血的,它们不约而同虚软地后退两步,连蹿带爬逃出了城。这场变故来得快,去得更快,若不是满街混乱狼藉,那些躲在屋中的百姓们,几乎要以为这一切都是幻觉。衙役与官兵已经听到消息,陆续赶来了,街上有了熟悉的人声,百姓们战战兢兢跨出残破的门槛,看着如被恶匪洗劫过的街道,面色灰白神情惶恐,有胆小的妇人与幼童,已经开始小声哭泣。“王爷,云门主。”县令石东也受惊不浅,仓皇解释,“玉丽城虽靠近密林,却从未发生过这种——”“先带人去清点受伤的百姓与受损的房屋,将大家安排好。”季燕然打断他,“一个时辰后,与黄武定一起来客栈找我。”“是,是。”石东连连答应,带着师爷去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