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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吐息听出身旁人已然熟睡后,犹自木着张脸的齐天祤混杂着几分苦涩的眸光微柔,而终是一个倾身、尽可能不影响到对方地将柳靖云的身子深深包拥入了怀──* * *许是积沉的疲劳过多、哄他入睡的人又有意放任纵容,当原先只打算在车上小歇一会儿的柳靖云终得由睡梦中醒转之时,已是第三天的午后了。知晓自个儿竟就这么睡了两天两夜、自个儿院里的人却都由着齐天祤的意思不将他叫醒时,便是清楚朝廷那边自有人替他告假,柳靖云却仍是难得地将柳诚等几位心腹家人发作了一顿……只是听着柳诚一声不吭地领完罚后才直言“已看不下去他如此苛待自个儿”,又告诉他齐天祤自打七天前入京住进相府后便已越俎代庖地一点一点打理起了内宅事务──这些原是由他过世的妻子负责的──还将一切处理得井井有条,却是让听着的柳靖云心下一时复杂莫名,突然发觉自己竟有些看不懂那个认识足有十五年的人了。──毕竟,就算在得知了自身的愚昧、并将彼此的关系重新拉回“挚友”份际上的这八年间,他也没少替因驻守地方而聚少离多的友人打点仕途上的一切……不论是地方上的人际脉络;又或是朝中、军中上下的关系梳理。以齐天祤不善逢迎的脾性,能不受小人阴谋暗害顺利地做完一任杭州守备、又在转入西蜀大营后在那个地方豪族──便是碧风楼──势力大过一切的地方过得如鱼得水,自然是因为有他在背后默默运筹帷幄的缘故。这么多年来,不声不响暗中照料对方的角色一直是由他担纲的;却不想彼此的“地位”,竟也会有像这样调转的时候。曾几何时,昔日不通人情事故、总需得自个儿在往来处事上多方提点维护的人,竟也有了这般俐落的手腕?虽说那强硬而固执地关心他健康的态度仍与当年在地字营时无甚差异,可对照上彼此如今的身分地位,却是让人不禁越发感慨了起来。──尤其在他趁着这被迫多出来的空档去母亲院里陪了两个孩子一阵,却听小丫头说出“囡囡长大以后要嫁给齐叔”、又听才两足岁的儿子嚷嚷着“我要齐叔、我要骑马”后。虽说在他们聚少离多的那段日子,每年入京都会到柳府住上一阵的齐天祤早已有了几分家人的架势、也多多少少曾和两个孩子打交道来往过,可像这样的亲昵热闹,却仍是往日所不曾有的──据母亲所言,不光是他昏睡的这两天而已……自打七天前住进来后,天祤只要一得空闲,便会来母亲院子里花上一、两个时辰陪两个孩子玩上一阵,自然让骤失娘亲的两个孩子迅速同天祤变得亲近熟稔、甚至都到了让他这个做父亲的有些吃味的地步。──更可笑的是:为人父、为人友的他,却连自个儿吃的究竟是谁的味都搞不清楚。告别母亲和两个孩子回到自个儿院里后,思及自个儿下午醒转起身至今、短短两个时辰不到的光景里所受到的诸般震撼,柳靖云有些恍惚地孤身靠坐床畔,不知不觉间浮现于脑海中的,却是八年前将他曾经的年少轻狂彻底扭转的那一夜。──以及……当他问起对方究竟是怎么看待自个儿时,天祤那番真诚深挚、却也无比残酷的言词。‘自然是我最亲近也最重要的挚友、兄弟了──我虽是个孤儿、从未体验过所谓的手足之情,可以你我之间性命相托的袍泽情谊,就是俗语说的‘比亲兄弟还亲’,想来也亲不过如此吧?’──挚友……兄弟么?是了……虽不知天祤因何就那般蹉跎了本心心念念的亲事,可对家庭的盼望想来是不曾变的,所以才会对他的一子一女这般上心吧?尤其他们多年相交,“情谊”始终不变,父亲和母亲也都因天祤定期的来往造访渐渐将其人视为了家中的一员,天祤感念此心更加投入,便也不是什么浑不可解的事儿了。──这八年间,仍停留在过去之中的,只有他。只有他,仍可悲地守着那份甩不脱、舍不开的心思,一方面告诉自己只能做天祤的挚友、兄弟,一方面又惦念着那些从不曾属于他的事物……所以当天祤终于渐渐成了他家中的一份子、身边的人也都接受了这件事时,却只有他一人……仍对这样的转变无所适从、不知所措。──尽管年方而立便位极人臣、也如同他曾经期盼的那般有了足够的份量摆脱父亲的辖制,可在和天祤之间的事情上,他的心思,却仍停留在八年前、停留在他为持守彼此情份而以“挚友”、“兄弟”为经纬织出的那张网中……进不得,也退不了。直到现在。直到……那个仍旧牵系着他万缕情丝的人,早已将他远远抛在后头的此刻。望着眼前因夕阳西下而逐渐蔓延开来的一室幽暗,床帷间、已又一次明白了自身愚昧的柳靖云容色怔惚,突然意识到或许就连大前夜令自个儿耿耿于怀、无从面对的那一番失足,在友人眼里或许根本也算不上什么。只有他……一心在意着自个儿“防线”被突破、害怕自身情意会被对方所发现,却忘了说到底不过是在帮他的天祤或许根本不曾多想,只是单单“帮”着他、照顾着他而已──有年少时曾经的那番荒唐在,以他们之间的交情,这样的“帮助”又算得上什么大事?也只有多年来一直暗暗思慕着对方的他,才会真正将那番“缠绵”视作缠绵、“欢好”当成欢好,然后为此患得患失、进退失据,甚至还因逞强上朝而整出了这一睡两日夜的蠢事。──一生平步青云、算无遗策的他,却唯有在这感情事上一次又一次地栽了跟头、一次又一次地体会到了何谓“枉然”……“靖云?”便在此际,乍然中断了思绪的,是自前方蓦然响起的一唤……本有些失神的柳靖云闻声抬眸,只见齐天祤不知何时已然入得房来,正隔着一室幽暗微微皱眉凝视着自个儿,而在提步行至他身前后又问:“怎么不点灯?身子仍不舒服么?”“……没什么,只是想静下来思考些事情而已。”尽管清楚以对方丝毫不逊于己的目力,要想在一片漆黑中瞧清自个儿的表情仍是轻而易举,可满心的疲惫却让柳靖云终究没能如往日那般牵起一个掩饰一切的笑容,而仅是维持着原先的怔忡淡淡道出了如此一句……瞧着如此,齐天祤双眉愈紧、神色一沉,却是足过了好半晌才挤出了一句,问:“你在想她?”──此情、此景,这话中的“她”所指,自然也就只有那么一人而已。阮庭芳,柳靖云已逝的妻子。可听得如此一问、并因而忆及那早前根本不曾在自个儿脑中浮现过的身影时,便知对方有此误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