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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他是朕的人。”“……”刚才询问凌玉城胸口伤痕时,杨秋一闪而过的古怪眼神又扫了过来。元绍视若无睹,一按榻边,振衣起身:“就这么定了。叫两个人看着煎药,你留在寝殿,时时刻刻守着就是。”转身回到卧室,在凌玉城床头再次坐了下来。这一守候,便是三天三夜。第一天深夜,凌玉城身上的热度就猛地窜了起来。从那时候起元绍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为他用烈酒擦拭心口、手足和腋窝,一块一块更换额头上包着冰的布巾,隔两个时辰喂一次药,时不时用棉花沾了水轻轻滴上他烧得干裂的双唇……哄着他在半梦半醒中更衣起坐,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喝水喝药,这些从来没有想过会由他完成的事情,此刻一一亲手做来,竟是显得无比自然。就像那个雪后的深夜,把全身冰冷的凌玉城搂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包裹着他……不是不可以立刻传唤下人伺候,可是,从头到尾,根本想都没有想过。然而,即便如此,凌玉城的病势还是逐日沉重起来。第一天,他的神智还相当清楚,被唤醒以后也能自己喝药喝粥,和他说话虽然没力气回答,好歹眼神里能有反应;第二天就只能迷迷糊糊地被搂在怀里,一个口令一个动作,什么东西端到唇边就小口小口往下吞咽;到了第三天,差不多是全然昏睡,叫也叫不醒,粥汤药剂,都只能扶起来硬灌下去——且,常常在睡梦中紧皱眉头,不安地辗转反侧,双唇翕动,喃喃的不知在说些什么。元绍的脸色也越发阴沉起来。“朕不指望你立刻治好他——让他舒服一点总能做得到吧?”又一次试图抚平他眉心的纠结,然而终究归于失败后,元绍终于忍不住低喝出声。“该做的都做了。”杨秋低着头并不出声,直到把手指从凌玉城腕脉上挪开,这才淡淡回了一句。“换衣服,擦身,保暖,在房间里洒水,给他喝水喝药,用内力疏通气息,保持安静——还能怎么样?总不见得,陛下您唱歌给他听?”那也要他听得见好吧!人都昏睡过去了……作者有话要说: 杨秋:装,陛下你就装吧!你的人?哼哼~~~第73章一夜征人尽望乡唱歌给他听?明明知道这个军医是在顺口揶揄,元绍还是不由得细细掂量了一下。宫中养着大把御医,之所以留用眼前这人,一是凌玉城信得过他,一个知根知底、得到病人信任的医生,总比临时宣来的御医强些;二是听他的口气,凌玉城之前有什么伤病一直由他诊断,好歹对病人的状况比较熟悉;第三,则是那旁若无人的态度,诊脉施针的时候满心满眼都是病人,便是他这个皇帝也不放在心上。那是最敬业、对自己专业最有信心的人才会有的特质。低头细细打量,枕上的人脸颊通红,时不时地转侧一下,又因为碰到了伤口而本能地皱起眉头,不得不停止动作。虽然如此,一直陷于痛苦中的人,却从来没有发出哪怕半声细碎的□□。依稀记得,年幼时偶尔生病,母后总会陪在边上,一下一下拍抚着,轻轻细细地哼着歌哄他入眠。若不是那苦药汤子实在喝不下去,只怕他装病的次数,还能多上几次……凌玉城年幼时,有没有过这样的记忆呢?元绍忽然起身出外。不久,欢快跳跃的笛声就在后殿边上的凉亭里响了起来。“不是这支。换。”“换。”“换。”教坊司主管太监都快要哭出来了!陛下之前还开口说个把字,两三次后,就只是一摇头。可是陛下,您口里的“江南小调”至少有四五十支曲子,好歹给个曲名啊!实在不行哼一段也好……好吧陛下您刚才是哼过了,可那颠三倒四迟迟疑疑的样子,还不如没有呢!特特地地“叫两个会吹笛子的过来”,就是为了让她们一支一支给您打回来吗?所幸,换了十几首曲子以后,元绍终于没有继续摇头。默默倾听了一段,他示意两个吹笛女子从头开始演奏,指尖在腿側轻轻打着拍子,直到听完了整支曲子才微微颔首:“就是这一首。你们就在这里吹罢。”轻快活泼的江南小曲像是青松山石跳跃的一脉清泉,光是听着,就让人不知不觉地想要微笑起来。和凌玉城那天在中庭吹奏的、沉郁幽咽的感觉完全不同,可确确实实就是同一支曲子。这首笛曲,想必牵连着他非常深刻的回忆吧……若非如此,也不会一边出神,一边断断续续地,把这个调子重复了不知多少遍。转身回到卧房,隔着一座殿宇和广大的中庭,透入房帷的笛声少了几分高亢,轻柔婉转,依依如诉。乐声流淌中,凌玉城紧蹙的眉头竟然松开了些许,不再如方才一般转侧不安,脸颊微微侧向一旁,眼珠也停止了不安的转动,似乎在睡梦中也正凝神倾听。乐声连绵,宛如一只温柔的素手悠悠抚过,一遍一遍萦回缭绕。卧房里一坐一立的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把目光投注在神色渐渐宁静下来的凌玉城身上。不知过了多久,窗下斜射的日影渐渐拉长,烛火一盏一盏亮起,而凌玉城终于沉沉睡了过去。到这时候元绍才松了口气,一回头,身后发出比他更大吁气声的,赫然是手软脚软坐倒在地上的杨秋。连轴转了三天,杨秋显然也累得不行,更不比元绍还有精深内力支持,这一坐下,头往旁边一歪,靠在桌腿上就睡得人事不知。元绍忍不住摇了摇头,出去招手叫了个小内监过来,对他指了指睡成一滩烂泥的玄甲卫首席军医。少则三天,多则六七天……看凌玉城终于能够安然入睡的样子,希望这一觉下来,热度就能退下去吧……这样想着,他狼吞虎咽地填饱了肚子,也靠在床外侧慢慢合上了眼睛。再次惊醒是在半夜。不及睁眼,首先本能地摸了摸凌玉城的额头——还好,虽然还热,总算没有烫到前几天那样让人惊心的程度。再要细细打量他脸色时,床帏外烛光摇曳,杨秋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经醒了,掌灯过来诊脉。许是被灯光惊动,床上的人眼睑闪了闪,随即微微皱起了眉头。元绍一手遮在他脸側挡住灯光,一手去被底摸他手腕,刚拽出被窝,就看见凌玉城唇齿翕动,轻轻叫了声:“娘——”窗外的乐声依然轻轻地、细细地响着,不绝如缕。元绍愣了一愣,几乎不敢相信发声的是之前还在昏睡的凌玉城,脱口问道:“什么?”烛光下,凌玉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高烧未退,曾经清亮凌厉的目光,此刻仍然是散乱而黯淡的,怔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