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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声。他喘息两声:“我没心思去应付你们那点小心思,我这样做,也不是为着你们来讨好我。识相点的,别来烦我。”封如故总算为自己争得了一份安静。他伏在地上,微微低喘。汗水热辣辣地流下来,一路进了眼睛,他只好仰躺,揪着衣摆,想些高兴的事情。他想,常师兄现在应该还在乖乖闭关,或许等他出关时,自己的伤也好了。他想,师娘定然会说他愚蠢,但自己既然受了伤,便有了足够的资本撒娇,想必师父会冒着下不来床的风险,多护着自己一些。他想,小红尘进了风陵,就该叫他师父了。师兄还没有徒弟,他就已经有了。有红尘那样漂亮乖巧的好孩子做徒儿,谁不羡慕。但是,他想再多也没用。身体不肯欺骗他。伤口不讲道理地疼,一路带着火花、带着电闪,往他的身体里烧。他灵力全无,无力治愈伤口,只能用漫长的时间来反刍这种痛苦。疼痛蔓延到了胃,可谓声势浩大,巨雷过境似的,压得他胸口发闷。丁酉封了他们的灵力,怕他们饿死,便不能很好地体会这等度日如年的折磨,便送了些饭食来。有人将馒头掰碎了,浸了水,送到他唇边。他摇了摇头。……他疼得饱了。而这不过是折磨的开始而已。每日清晨,封如故会被人扯住颈上锁链,带出去。小半时辰后,他又会被牵回来。从西走到东,再从东走到西。每一天,他都会在自家道友面前游两遍街。少有人敢直视他,他们只会挪着屁股,沉默且主动地向两侧分开,然后安心地做他们的小鹌鹑。渐渐地,封如故来回的路上,染上了从他裤管里滴出的血。起初是三两滴,时日久了,便辟出了一道斑斓的血道。封如故踩着自己的鲜血,一步步往前挪动,像是踩着一条繁花盛开的花路。一日,两日,五日,十日……二十日。他不再说话了。他开始长久地昏睡,以躲避疼痛。封如故的脸色是失血过多的苍白,躺在那里时,瘦得惊人,身体只得薄薄的一片,好像随时会融化入风。封如故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质地细腻价值连城的青瓷,被人抓着瓶口,一遍遍摔到墙上,砸出大片大片的裂纹。他只能勉强撑住自己不碎。三十余日,或是四十余日后的某个夜晚,封如故突然被痛醒。以往,他常被剧烈的疼痛唤醒,但偏偏是这一刻,他突然疼得受不了了。他不用去看自己,就知道自己现在是一副怎样的光景。他的左侧大腿被剐得差不多了,各类刀枪剑戟开始从他的腰腹处落下。腰上被剐的创口叫他连坐起来查看自己伤情的力气都没了。不过,看不到也好。他爱美,且伤重,不愿再去伤自己的心。现如今,他全身上下最具活力的就是疼痛了,摇头摆尾,蚂蚁似的往他的骨缝钻去,积极而贪婪撕他的五脏。“呃……啊……”他第一次明确地呻·吟出声。声音很轻,很细碎,却格外痛苦,听得封如故自己都为自己委屈。就是这一刻,封如故突然想死了。什么都不管了,不顾了,天上地下,他自己爽快了最重要。人要是想求死,方法可是太多了。封如故选择了铁链。他的手如今很不好使了,铁链成了王屋、太行,他只能愚公似的,一格格拉扯着链子,往自己的脖子上缠绕。发现这是一件无用功后,封如故蹬着右腿,把自己往死途上艰难搬运。谁想,爬了一半,他的脚被人从后抓住了。封如故身子一停,往后望去,见到了幢幢沉默的黑影。铁链的响动声不小,他惊醒了牢笼里大半的人。等弄明白封如故究竟要做什么后,他们聚拢了来,齐心协力地阻止了封如故。“放手。”他嗓音微弱,“放手,求你们了。”他如今气力比不过牢里的任何一个人,哪怕是最年轻的小弟子,也能轻松压制住他的手脚。抓住他的人甚至不敢接他的话,张望四周,羞惭地给自己找着理由:“他不是说不想死吗。”马上有人附和:“是啊,封道君不想死的。”“……一时糊涂了。”“嗯,一时糊涂。”他们装着糊涂,装着自己满怀善意,把封如故生生从解脱的边缘拽离。只要封如故死了,他们就失去了最后一面挡箭牌。封如故躺在冰冷的地面上,黑亮的眼珠来回转着,用心看着牢中的一张张年轻、肮脏且茫然的面孔。他们的演技很不高明,过来的人,脸上装着关切,没过来的,闷着头装睡,只有重伤的人仰面躺着,有一口没一口地出着气。封如故扫到了一个人,目光就再也不动了。不知何时,荆三钗从重伤中醒来了。封如故也不知道他是否看到了自己寻死的全过程。他直勾勾地望着血迹斑斑的封如故,目光像是有一簇痛燃着的火。封如故心脏被一只手捏了一下,收回视线,徐徐舒出一口气:“你们都走吧。我不死了。”但因为他方才的寻死举动,这话实在无法取信众人。有人提议道:“你们都去睡吧,我来看着他。”“……还是轮流来吧。万一你睡着了……”很快,他们便达成了共识。今夜,会有五个人轮番看守封如故,明天也会有。第一名负责看守他的弟子惭愧到不敢接触他的视线,闷头道:“封道君,你现在是疼糊涂了,神志不清楚,明早醒过来一切就都好了。”封如故也懒得再看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