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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解耳机线解了一条街。孙小剑是个心机分子,路口红灯刹停,他顺势向前扑,扒住椅背开口:“瞿编,您是不是晕车?我有晕车药。”瞿燕庭眼都没睁:“不用。”孙小剑问:“瞿编,今晚的两场戏,您觉得陆文表现怎么样?”瞿燕庭答:“不错。”“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孙小剑抓住机会,王婆卖瓜,“我不懂演戏,站在观众的角度上,我觉得陆文的表演特别有感染力,我都想哭。”陆文臊得慌:“你哭吧,别说话了。”孙小剑无视他:“第二场戏,叶杉安静地看照片。简直了,无声胜有声。瞿编,我不是乱吹,我们陆文绝对潜力无限。”瞿燕庭回忆一幕幕镜头。那段戏没有一句台词,因为叶杉的愧疚和痛苦,和叶母冲突时已经展现得淋漓尽致。独自看叶父的照片时,占据他的只有想念与安宁。陆文在第一场戏的表演是“放”。第二场戏,他一眨不眨地盯着照片,平静,满足,最后悄然地落一滴泪,是“收”。瞿燕庭有一说一:“处理得不仅很到位,并且很老练。”陆文罕见地没有臭屁,他一个非科班出身、经验不足的小演员,哪懂什么收和放。他只是想他mama了,相信瞿燕庭也明白。忽然,他说:“不应该怪叶杉。”瞿燕庭睫毛颤动,轻轻睁开了眼。陆文仿佛自说自话:“不是叶杉的错,叶父是死于意外,没有人能预料。如果都这样追根溯源的话,我妈也是我害死的。”瞿燕庭道:“这不一样。”“没什么不一样。”陆文反驳。孙小剑怕苗头不对,急忙打岔:“剧本是瞿编写的,你跟瞿编争什么道理?乖哈,接着解你的耳机吧。”陆文并不是争,他在表达内心的感受:“我只代表我自己,对于叶杉,我很心疼他。假如真有这样一个人,我希望……”瞿燕庭喉结滚动:“什么?”陆文说:“我希望他不要再像今晚那样哭。”后半程车厢无声,到酒店时天快要亮了。陆文和瞿燕庭在走廊分手,说“早安”或“晚安”都不合适,便默契地刷卡进门,暂且别过。康乃馨仍摆在玄关柜上,瞿燕庭抚弄一下花瓣,回卧房休息。一天一夜过去,多云的早晨,天幕是灰蓝色的。手机在枕边振动,来电显示“乔编”。瞿燕庭倏地醒了,估计是吴教授那件事有了答复,他一边接通一边下了床。乔编惊讶道:“今天好快啊。”瞿燕庭耍酷:“手滑了。”他聊着电话走进浴室,单手放热水、解扣子、脱衣裳。电话谈完,他泡进热水里,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瞿燕庭睡了太久,需要活动活动筋骨。他没使唤司机,错过早高峰搭地铁。稀朗的陌生人之间很疏离,他没感到不自在。出了地铁站,步行两条街到剧组。A组在三楼拍摄,瞿燕庭没上去,吩咐小张跑一趟,告诉任树他有点事,拍完请任树去一下101。任树拍完没耽搁,立刻去找瞿燕庭。101没锁门,客厅也无人办公,瞿燕庭正闲情逸致地在阳台上浇花。“今儿怎么半上午过来了?”任树走过去,“也不忙,很反常嘛。”瞿燕庭言简意赅:“找你。”任树一头雾水,站瞿燕庭旁边,俩大男人对着一盆营养不良的小花花。他弹一下花瓣:“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瞿燕庭不爱开玩笑,直接说:“视协过两天在北京开研讨会。”任树知道,也明白瞿燕庭不会无缘无故和他聊这个,应一声等待下文。瞿燕庭掐下一片枯黄的叶子,说:“制作中心的吴教授会参加,你不是想见见他么?”制作中心,全称是中央电视台中国电视剧制作中心,吴教授是副主任。他们念大学的时候,吴教授是副院长,兼摄影系故事片摄影专业的博士生导师,任树一直崇拜的偶像。“哥们儿,”任树一直想见,奈何搭不上机会,他有些激动地问,“你什么意思?”瞿燕庭不卖关子,说:“我们工作室有份参与这次研讨的电视剧,会派乔编出席。会议结束组个饭局,或者茶会,要请一请吴教授。”他掐下一小把枯叶残花,仔细拢在掌心,声调也放轻了:“你愿意的话就回北京一趟,我让乔编安排,到时候你们一起去见吴教授。”任树瞪着瞿燕庭,眼仁儿那么亮,有彤彤的火星。瞿燕庭滞后地开玩笑:“照照镜子,跟要哪吒变身似的。”任树任由取笑,说:“你怎么那么仗义?”这些年他们联络不多,为这部戏重聚。在筹备期的某个深夜闲聊,他提到想见吴教授,没想到瞿燕庭竟一直记着。瞿燕庭说:“我靠资助念的大学,咱们专业又烧钱,那几年你时不时买错衣服、充错饭卡,每次去你家让我又吃又拿。我好歹有些良心,受人之恩没有不报的道理。”吃火锅那晚叙旧种种,任树对这些却只字不提。少年落魄的光景,类似自尊心上的旧疤,他不忍揭开:“互相帮助,什么恩不恩的,你又寒碜我?”“别说多余的话了。”瞿燕庭掀过这一页,“该订机票就赶紧订,把剧组的工作安排一下。”刚才太兴奋,任树差点忘记自己是导演。他纠结起来:“我来回要去一两天,剧组这边上上下下的……”瞿燕庭说:“把导演组的人手分配好。”任树“嗯”一声,对着窗户迷瞪起来,四五秒钟后,他从怀里掏出拍摄通告,笑得很蔫儿。“安排人手简单,重点是要有个做主的、把关的。”“你看谁合适,就——”“别折腾这盆破花了。”任树打断,将皱巴巴的通告单递上去,“我看你挺合适。”这下轮到瞿燕庭讶异。他的目光落在纸上,不肯移开,和白纸黑字胶着着,好一会儿,他回道:“别开玩笑了,我是个编剧。”任树说:“你是导演系最拔尖儿的学生。”瞿燕庭道:“念书和工作不一样,也许我只会纸上谈兵。”“我看你是妄自菲薄。”任树将通告单放在窗台上,“再说了,这些年你跟着曾导耳濡目染,水平肯定只进不退。”瞿燕庭咽下一口空气,贴合着两瓣唇。任树说:“你就答应了吧,你写的剧,你投的钱,我交给你不是天经地义么?你盯戏的时候很少发表意见,保证我这个导演最大的权力。我都知道,那这次就听我的安排。”瞿燕庭踌躇不前,隐隐的,眼中似有些难以捕捉的心动。“好……我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