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千金之喜 鸽栗焦心
“啊!生了,生了。”邹乳公快步从产房出来,拍手报喜:“恭喜老君人,喜得贵孙女。” “真是女儿?”一旁的童谦听到是个姑娘,立刻笑颜如花绽。 “是,是啊!”这时从里面掀帘走出来一位上了年岁的男子,亦是面盈喜色,高声应和:“是个大闺女,哭声可是少有的洪亮。” 因着这桩大喜事,整个童府都热闹起来。说那许正侍到底年轻,新生的女儿似来报恩的一般。从阵痛到生产,没一个时辰便平安诞下。 此等喜事,童隽自也要前来恭贺。她人刚到童谦院子门口,恰巧撞到从屋里端着铜盆,低头出来的薛微。 “小心。”童隽将人扶稳,一旁的陈月蕤眼疾手快,帮忙接住铜盆道:“这水是要泼掉,再换干净的吗?” “是,里面烧的来不及。要去厨房端一盆热水,进屋里兑温。” 原来薛微自那日出诫夫堂后,本该隔十日受一次训责。许心都为他求情,说自己身子重需要人伺候。老君人在这时候自不会拂他的面子,便允准了。 “我去打水,侧侍领着将军去看孙小姐吧。”陈月蕤说完,端着铜盆往厨房去了。 待陈月葳走远,童隽瞧着薛微那张不见血色的脸,心猛地一揪脱口道:“你近来还好?” 童隽深知自己对薛微的感情屡屡越界,已走向背德。可又因身上背负着帝凰信任与家族兴旺,如何放纵。自那次易宅分别后,一边情难自持,一边名缰权牢。童隽的心,亦是抑郁无人可诉。她被反复煎熬着,时而烦躁时而又伤怀的很。 “还好。”薛微拂了拂袖口,横下心也关切了句:“大小姐看着似乎清减了几分,怕是被公事所累。” “我。。。”这话儿貌似客套,可童隽听来似乎薛微在怨她无情:“无碍。。。” 突然有人从里头出来,热络的朝童隽打招呼。原来是许心都的爹爹林氏,他因着亲子生产,也过来照顾。薛微见他出来,欠身行了礼,快步到屋里去了。 许心都刚生产,童隽不便进到里屋。由着童谦抱着孩子瞧了眼,将备好的玉器金锁都送出了。说起专门寻人帮忙买了几只鸽子,对产夫补身子是极好的。童谦听到鸽子忙不迭的道谢,又转头对薛微吩咐:“今儿还养一日,明天就给心都炖汤开开胃。” 说完,童谦又手舞足蹈的讲着孩子的趣事儿。童隽听得心不在焉。她抬头见侍立在童谦身侧的薛微,想到这几个月来刻意疏离,心里更是五味杂陈。等童谦说完,童隽终是耐不住起身道:“孩子还太小,我就不多打扰呢。” 童隽跨出院子的那一刻,目光回转向里瞧了瞧。而薛微也抬起头,探头望着那个虚影。两人都暗暗将叹息压在心底。 第二日,薛微从厨房端出鸽子汤。邹乳公揭开盖子,汤还冒着蒸腾热气,一阵鲜香味儿飘出。 “这汤是用昨儿大小姐送来的鸽子炖的,心都快尝尝。”林氏亲自捧碗,吹凉一勺勺喂儿子饮下。 热汤入口,许心都直蹙眉,可还是喝下了第二口。到第三口终是忍不住推开,捂着嘴招人拿痰盂全呕了出来。 “怎么呢,这是?”林氏赶紧抚儿子的背,为他擦干嘴角残羹。 “浮油都没撇,又好腥。这怎么入口?”许心都薄怒已显,颇有些不耐指着薛微斥责道:“大小姐的鸽子,你们就这样糟蹋!” “心都别急,爹来尝尝。” 林氏拿起羹匙尝了一口,确实腥淡无味,里面还有栗子:“你们熬汤多少上点心,栗子虽能补气血,但心都积滞吃不得这个。快端出去,这里也不用你伺候呢。” 薛微人还没走远,许正侍心头愠怒难消。“咣”的一声,他将摆在手边的小菜全掀到地上,闷声咬牙骂道:那个薛微,就是故意气我的! 林氏坐到心都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哄着:“好孩子,月子里呢,别气别气。”他说完朝邹乳公使了使眼色,让人快将秽物收拾出去。 待一屋子的人都退下,许氏还是心里堵着慌,张口继续恨骂:“他就是故意的,趁我没出月子,就敢明着使绊子!就是打没挨够,亏我还叫他来身边伺候,免了他的罚! “郁忿伤身,火发出来就好了。薛侧侍那人,自会受罚挨磨的。”林氏又劝慰了半响,许心都才消气。又重新让人布菜,用午饭。 许心都不让薛微白日在屋里伺候,邹乳公便安排他夜里守孩子。这晚和薛微一道轮值的还有小厮庆儿,他们将脏的尿布收拾好,一并送出去。薛微回来手才擦干,就听乳公抱怨道:“这灯火太暗,奴都瞧不清。侧侍,你帮忙把油灯举来。” 薛微端着油灯给他们照明,庆儿则帮乳公理孩子的襁褓衣。没举多久,他手渐渐使不上力。因着炖汤的事情他本就内疚,又连日辛劳。忽的眼前阵阵发黑,手一歪几滴烛油洒在乳公的手背上。乳公被烫的大呼,手肘快速往后撤正好撞到薛微身上。更多的烫油溅到灏儿的襁褓上,孩子开始哇哇哭起来。 “你做甚么呢!” 薛微被这连番变故给惊住了,他退后两步将油灯放回去,准备拿药。慌乱之中,油灯竟被打翻在地。庆儿吓得赶忙拿干布巾去扑,哪知布巾引燃,火苗大涨烧了起来。 院子里嘈杂一片,童谦和许心都听到动静,也披着衣裳出来了。 “灏儿”许心都心疼的从乳公手里接过孩子:“怎么走水了?你们做什么这么不当心。”童谦拍了拍夫郎的背,让他别急先抱孩子回屋。 那边一群人,进进出出的提水扑火。好在火势并不大,很快就灭了,但还有烟往外滚。童谦把院子里的下人都招到一处吩咐道:“火灭了,你们也别去惊动老君人,有什么事儿留待明日再说。都散了吧!” 灏儿被安置好,童谦叫乳公、庆儿和薛微进屋里问话,大概了解事故头尾。 乳公听出主人家似有责备之意,哭喊道:“这侧君好歹毒的心思,故意拿不稳油灯想烫小主子,被奴挡了就要放火烧我们。”他说完将烫红的手伸到众人面前,继续哭喊着:“庆儿也在一边,也是看到的。” 站在边上的庆儿被叫了名字,一样害怕的紧,低着头应和着乳公的话儿。 许心都听完,胸中怒火大盛,直瞪着薛微:“灏儿才多大啊,你竟就生这样歹毒的心思害他?” “我。。。我没有。”薛微连连后退两步,慌忙解释道:“是他手肘撞到我,油灯里的油才泼的。” 薛微并不是什么阴毒妒夫,要说他向灏儿下手,童谦也是不信的。可此时,她也只得估计这许心都的心情不敢贸然开口。 “天大的冤枉啊!”可那乳公是个怕担事,又刻薄的主儿:“侧君不过是怕累故意不拿稳,若不是奴挡着,油差点泼到灏儿。不是侧君你烫到奴,奴手肘又怎么会往后撤。” “我真的只是失手。”薛微咬着唇,抬头望向童谦,可那人眼里只有许心都。薛微心底瞬间只余悲凉之意。 “罢了罢了”童谦被他们闹的有些头疼,又见着自家夫郎脸色越来越差,挥手让人把薛微撵出屋:“你快回去吧,莫在这讨嫌呢。” 第二天一早,赵氏来看孙女。从里面出来,冷然望着角落里的薛微:“老身眼里容不得沙子,心都这儿不用你伺候呢。回去闭门思过!” 眼见薛微低着头走远,赵余沁压下怒火,径直往客房去了。林氏见赵氏来了,招呼着将屋里其他人都屏退。他眼梢微挑,直接把话头引到重点处:“这里是童家,老身一个许家夫说甚么都是搅是非。但您既让我开口,老身再缄口不言,也是故意生疏亲家。 您家大小姐送来的鸽子,也就让薛侧侍帮忙盯着炖汤,这也算不得什么重活儿吧。结果那汤炖出来,油厚腥味儿重不说,还放了不少不易消化的栗子。好,一碗汤不算大事儿,咱家心都也不缺这口喝的。 可昨儿夜里,拿灯油泼孩子烫乳公,更是闹到烧屋子的地步。后宅里生这样的事端,也太骇人了些。 也怪心都他年轻,又被我养的没算计镇不住后宅。可他刚产女,身子弱,哪里经得住这样的折腾。老身人在这,事还是连三并四的出。要出了月子,灏儿和他还指不定会受什么算计。这天下哪个父亲,能不担心啊!” 赵余沁的沅儿去外邦和亲,加之林氏这番话入情入理,他听的感同身受。再说许家也不是什么小门户,许心都的母亲如今虽只是参与廷议和廷推。但怎么说,也是位列九卿的右通政。她们的儿子若真在府里有什么好歹,也是难交代的。 赵氏一面劝慰着,一面向林氏保证日后一定严加约束,定不会让许心都再受委屈。 许正侍出月子十多日后,许家老君人便也要回府呢。赵氏给他备了半车的礼儿,到晚饭的时候,老君人那边来人传话说让盛谨儿去一趟。薛微想着或是叫他去帮个忙,这人走了他还能松快些也没在意。 第二天晨起,薛微依旧不见盛谨儿。他心里隐隐觉得事情不对。可林氏一早要走,他也只能随着童谦和童家内眷一道,送许老君人离开。才要回房就被邹乳公给拦住了,将人亲自送去了诫夫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