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良霄清苦 吟思赋者人消瘦
童隽领的是武将之职,不必解除官职,只循例给了她一百日的假。倒是童谦本该解官斩衰三年,却因谋逆余党未除,为保周全特令其留在上京丁忧。 童谦重孝在身,加上许心都有了身子不便常去易府探望薛微。倒是童隽与袁勉同去过一次后,便记挂上心头呢。她见薛微两颊恢复血色,身子将养的一日好过一日。便让易家人帮忙收拾出一处带灶房的僻静院落,让薛微和裴儿搬到那去静养。 童隽为此另给了易家笔丰厚的银钱,又派了单独的守卫。易家推却不过,按童隽吩咐偶尔让小厮送去滋补菜品。顺道问问两位童家内眷,物什有何短缺,她们帮忙采购添补。 易宅里薛微有裴儿悉心照顾,袁勉探望。若偶尔想出宅院散心,只肖让守卫陪着就是。呆在原宅里,倒比在童府还要恣意自在。只是童府里昨日来人,说是探望实则是童谦遣人催他们早日回府伺候。 想是许心都身子一日日的重了,童谦耐不住寂寞又因重孝在身不敢乱张罗。薛微中毒病弱,继续住下还有个由头。裴儿却是挨不过几日,就得回去。 这一日天清气朗,盼来个没雨水的日头。裴儿在屋子里躲懒小憩,薛微则因这段日子养伤长久躺着实在呆不住,便自娱自乐到院子里摆弄活动筋骨的小玩意。他将一个个粗瓷碗按井字形摆列四排,又将簸箩里盛好的米包拿出来到手里掂了掂。 “唰唰唰”扔出去的前三个皆是准头不佳,斜落在瓷碗四周。第四个更是砸到碗沿,“叮咚”声响碰到石板地面现了裂痕。 外间一阵马蹄声渐近渐响,门口的守卫对下马进门的童隽行礼道:“将军。” 薛微此时正要扔出第五个,听到脚步声慌了手脚手里的米袋“不孚众望”的还是落了空。 “姐,jiejie来了。” 薛微这幅被抓包的羞怯模样,倒是童隽少见的真性情。她嗯了声,弯下腰将地上的米袋尽数拾了起来,重新放到簸箩内。 “这玩的是米包?” 未等薛微回话,童隽腕上蓄力将米包掷了出去。那准头是极佳的,只是用力过猛,直入碗后一边碗壁歪斜触到青石地上瞬间碎开了。 站在一旁的薛微,忍不住为童隽拍手喝彩:“jiejie厉害。” 童隽见薛微用那双清亮眸子盯着自己,嘴角洋溢出毫不掩饰的笑意。得了鼓励,她连扔出的三个米包皆是落到粗瓷碗内。 “头一个是我用力大了,一会儿陪你碗钱。” “不,不用。。。”薛微上前一步,忙解释道:“这些粗瓷碗,都是袁勉去农户家里收的。她们大都过的拮据,若直接给银钱接济,怕伤人尊严或助长不劳而获的想法。便想着,让她们拿家里的碗来换。” 薛微说着又从簸箩内拿起一个米包,在手里掂了两下,腕子一转便落到碗中。 童隽见薛微也是此间好手,朗声赞道:“你是深藏不露阿!” 童隽再看薛微面庞红润、神采焕发的模样,比那日在乌蓬船上的精气神儿不知提了多少。她嘴角不自觉露出温润笑容,心头莫名鹿撞起来。 “不过稚童的顽意儿,jiejie过誉呢。这投掷米包,你以前也玩过?” “是啊,小时候玩过。”她想起自己年幼时,一次从坨灵山到母亲驻兵地的府邸,看见邱氏的女儿,也就是现在府里的管家凌飞镜。拿着米包与她二弟童沅,一起琢磨该如何才能投的准,她觉得新奇又有趣也加入了。 只是后来被赵氏发现,说掷米包是乡野男孩的粗俗顽意儿。她们混在一起胡闹,简直玩物丧志。父亲让邱乳公好好管教女儿,又罚童沅抄《男诫》,而她也被加罚了功课。 追思起这样的往事,倒算不上甚么好的回忆。 两人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说下去,薛微又从屋子里拿出茶水来招待。童隽则拿起手边的软绸布包,从里面抽出一把剑递到他面前:“袁勉说你呆在这院子里有些无趣,我看你身子恢复的不错。这把剑你以前还拿它同袁勉比试过,该是称手的。” “jiejie客气了,那比试不过是内宅解闷罢了,况且那次还伤了许正君,闯下祸事让阿勉受罚。。。”薛微说到此,低下头颇有些难为情。 “小事罢了,袁勉恐怕都记不得呢,你也不必挂怀于心。”童隽不愿见他因此等事自责,话锋一转道:“那你可知这把剑的来历? 薛微当然不知,只听童隽娓娓道来:“这是旌儿当年上陀灵山拜师,师门相赠的。我们出师后,要随母亲上战场。师傅又请来闻名天下的造剑坊师傅,为我们打造兵器。便有了我的新月清霜,他的疏星寒芒。而我们在师门学艺用的剑,一直留在府里作为纪念。你也曾随旌儿学过招式,我将剑赠予你也算是帮他传承衣钵呢。” 薛微得知此乃樊哥旧物,意义重大愈发不肯收:“侍身中这毒镖,大夫说过日后不宜用武。况且我一介内宅男子,本就不该修习内力、舞刀弄剑的。这既是樊哥的生前物,若jiejie相赠,那我便替jiejie收好。” “旌儿做过你的教习,又曾送你和你弟弟山茶花的扁簪。此剑赠你是衣钵传承。唯有利剑出鞘,方才不算辜负。你便是没有内力,我多教你几招,让袁勉从招式上成为你的手下败将。” “那多谢jiejie呢。”薛微见童隽诚心赠剑,也就坦然接受呢。 这时裴儿出来了,见两人持剑攀谈,忙上前行礼道:“见过大小姐。” “莫慌,茶水我都奉过呢。”薛微边安抚裴儿,边吩咐道:“你将袁卫前几日带来的银镯,找出来拿到这里。” “是。” 薛微从裴儿手里接过镯子,两手郑重的奉上给童隽:“听闻傅使在侍身中毒那日,奔袭十几里辛苦取解药。阿勉特地备了这份谢礼,想请jiejie代劳将此物送到傅使手中。” “镯子?”童隽仔细端详着是一副活口银镯,镯面錾刻双蝠纹路。手工精巧,是难得一见的佳品。 用如此迂回之法,送这样贵重的贴身之物想是定情信物吧。童隽心里忖道此,骤然蹙眉:“袁勉做事还真是不周全,这样贴身之物让你转赠,不怕生误会?” “不。。。不是。。。”童隽说的有理,送外女银镯若被她人瞧见,确实会损童家脸面和薛微名节。他也想到这一层略显慌张,话到嘴边说的吞吞吐吐的。 “我们后宅男子出面自是不妥,所以想请大小姐帮忙。”一旁的裴儿到是机灵,忙帮着薛微解释。他话音刚落,便听到院子外有人喊他,行礼后便出去了。 “你莫慌,此物到我手中定能周全的。”童隽刚才不过随意说说,不想他们会这般当真:“袁卫这赠物还几经人之手,可真是煞费苦心阿!他这是真羞呢,还是想让你我为他做个见证?” “jiejie说的是,这银镯到了傅使手里,我们确实都是见证。” 袁勉毕竟是先帝赐了御碟给童隽的御卫。薛微早先还担心她会因阿勉对傅使动情,而迁怒阻拦。后来知晓童隽也是有意促成有情人,心才稍放下。 话既说到此,薛微颔首道:“袁勉性子虽洒脱,可他毕竟是男子,初识情爱难免羞怯。使这样迂回法子,想必他真真把这位傅使放到心尖了,只盼着jiejie早日成人之美。” 话既说开了,童隽起了玩笑心思道:“可袁勉那脾气秉性,若入后宅又能斗的过谁?你就这么放心,盼着他成婚?” “傅使是同jiejie一起为凰上办差的人,又被阿勉倾慕想必不是寻常女子。也请jiejie好好同傅使恳谈一番,让她日后多包容些。” 傅使若知袁勉送她银镯,那日后不是包容是要宠上天去呢。童隽是打心底为这个姐妹高兴,她让薛微放心,说自会带着镯子与傅式缨深谈一番。 童隽又掠了薛微一眼见他临风玉立,端着周身的气韵如青竹般,垂眸往剑身上打量,心思微乱脱口道:“我该走了,你在这将养几天也回府吧!”话才出口,方觉得甚是暧昧,又补了句:“童谦,童谦她该想你了。” “是,jiejie慢走。”薛微起身一躬,送着人走远,双眼酸涩不知怎的伤怀起来。他拿起那柄剑,怅惘的擦拭剑身。 烟岚云岫,青竹翠绕碧水流。无邪素交世难留。掩襟袖,良霄清苦,诗赋空吟人消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