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4. 青御

    想要在池兆南的眼皮子底下做点什么事，不被发现还是很难的。

    倒不是说他控制欲强，而是池澈影的人身安全、大体动向，都始终在他助理需要更新的范围内。平时倒也不会特意向他汇报，上一次还是岚山中学那边的消息。

    没想到这次是她突然带了两个小孩回来。

    饶是见过再多大风大浪，在商场上再谈笑风生游刃有余，池兆南听闻后也陷入了短暂的迷茫。

    他还以为是她朋友的小孩，正考虑委婉表达“如果喜欢可以去领养一个，手续他来处理”，就听她开口就是，恭喜他有了两个外孙。

    池兆南：……？

    池澈影问过白霜这事，关于要不要直说是他生的。

    池兆南多半一直有关注岚山那边，不会不知道她没怀过孕。其他朋友那边还可以假装是自己生的——早产嘛，之前冬天见面又穿得厚，看着没显怀也正常——但池兆南这里肯定骗不过去。

    不过若说领养的也可以，他们家没那么在意血缘，家业也不是非继承不可。池兆南已经打算把公司交给职业经理人打理，池澈影只需坐享股权分红。

    白霜听后，顿时觉得小池要替他面对这么多问题。歉疚地环住她的腰，小声说坦白也无妨，他可以用言灵术。

    “所以，孩子是男方怀的，龙凤胎，还只用了三个月？”池兆南声线平平，有一股看淡红尘的不悲不喜，“而且他才十八？明年高考？”

    如果她不是在胡言乱语，那听起来自己女儿真是非常不做人了。

    去市立医院的行程又多了一项亲子鉴定。中年人最后的稳重风度体现在，没有直接派家庭医生上门服务，而是忍住让他们自己去医院（原话是他记得市立医院精神科很不错）。

    两只崽子看起来对城市环境适应良好，照样该吃吃该睡睡。池澈影提前购置了婴幼儿用品，一开始还担心他们不喜欢安全提篮，见他们在里面睡得安分，终于松一口气。

    “还好小黑是SUV够宽敞。”池澈影咕哝，握着方向盘的手心全是汗——后面就是脆弱的两个人类幼崽，很难不压力山大。

    “……小黑？”

    “就是这辆车——呃，嗯……”

    空气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两只幼崽对父母感情危机毫无所觉，安然酣睡；坐在两只提篮中间的兔子爸爸已经红了眼眶，紧抿着唇。

    他还忍辱负重，强作深明大义：“先去医院吧。”

    原来这名字不单单是他自己有的。

    车也好，人也罢，无论是名字还是感情，他都不是独一份、头一个。

    已为人父，白霜握紧安全提篮的提手，坚强地微微仰头，将眼泪憋回去；池澈影时不时从后视镜里瞥一眼，欲言又止。

    ……唉，早告诉过他不要看那么多苦情剧了。

    一人一只提篮，白霜不发一语，紧紧跟在她后面。他们先去做了亲子鉴定，已经有过预约，之后建档体检面诊也都很快。花白头发的女医生推了推眼镜，看着这对明显在闹别扭的新婚小夫妻，笑得和蔼而慈祥。

    “两个小朋友都很健康。你要不要也在我们院做个检查呀？怀两个很辛苦吧？产后也要好好照顾身体。特别是当丈夫的，也要多注意、多体谅。”

    池澈影：嗯……

    白霜闻言更难受了，扭过头去黯然神伤。

    自带治疗术又体格强健的千年精怪，自然是不需要人类那些粗浅的检查的。

    但显然很需要人类伴侣的甜言蜜语。

    “……当时取名的时候，我也没想那么多嘛，看你皮毛是白色，就叫小白了。”

    不知是怎么了，总是想同他如实解释，翻来覆去，都走到停车场了也倒不出几句漂亮话。

    “很生气吗？”池澈影扒在车门边歪头看他，白霜正弯腰把两只提篮挨个小心放进后座。“我现在也没有那样叫你了啊……孩子的名字我一定会好好起的。”绝对不会叫大红和小红。

    白霜站直，回身看向她，有些泄气：除了原谅她，还能怎么办呢？

    他的声音还有点低哑，“……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兔子精总是这样好哄。

    池澈影笑起来，手搭住他的胳膊，正想踮脚亲一口。眼角余光扫到了熟悉的人影，也传来熟悉的声音。

    “小池？”

    是青御。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白霜心底的酸涩几乎是无间断续费。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那个寄医药箱的可恶前任，却还要忍受人类伴侣和他礼貌寒暄。

    医生怎么了？他以后会比他还厉害。

    成年人的客套在关照近况后止步。青御扫了眼池澈影身旁的年轻男人，不动声色地打量过长发和外貌身形。

    “刚刚还都顺利吧？如果有什么可以帮忙的，随时可以联系我。”

    池澈影顿了顿，“嗯……其实，是给家里小孩来体检的。”

    小孩？是对新男友的爱称吗？

    池澈影察觉到青御目光，艰难开口：“……是我自己的孩子，还不到一周。”

    白霜终于找到了面对（过气）情敌的正确打开方式。如同鸟类会挑衅地炫耀漂亮翎羽，他主动让开一点，骄傲地露出车里的安全提篮。两只。

    青御算是池澈影前男友里相对成熟的那一类。外科副主任医师，手稳人也稳，总是不苟言笑，眼睛锐利，像手术台上的无影灯，让人无处遁形。

    然而再沉稳，此刻也不免愣住，怔怔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去年这时候还在和自己谈恋爱的前女友，今年就有了两个孩子？

    ……林卓然告诫他的是对的，和她分手就要尽快静心抽身。情话是淬蜜的软刀子，笑靥是上瘾的致幻药。她绝无回心转意的可能，只会在你借酒浇愁时另寻新欢。

    “……那恭喜了。”青御这时才正眼瞧了白霜一眼，“结婚，怎么也没说一声？”

    池澈影无端后背发凉，托辞卡壳。前男友和现男友都齐齐盯住她，等一个关于结婚的解释。

    “……还在考虑。结婚的话一定给你发请柬。”

    原来是还没有结婚，手段看来也不怎么样。

    青御又若无其事地扫了眼那个年轻男人，“儿科我也有认识的朋友，有事随时可以来找。回去路上小心。”

    白霜对于来自不成气候情敌的隐晦打量目光毫无所觉，正因池澈影那句话而自动发散到结婚细节。

    结婚的话……受海量电视剧纪录片荼毒，他已认识到只有身份证户口本是不行的。还要有婚礼，有红毯和音乐，有蛋糕和酒酿，以及亲朋好友和碍眼的前任们。

    倒是和他以前偶然见过的拜堂成亲相似。人类真是极复杂的，结婚也不是山野间扯张毯子一卷就交配生崽那么简单。要成为合格的人类，他还是任重而道远。

    江州市沿海，但盛夏的钢铁丛林里仍如置身蒸笼。池澈影怕两只崽子会觉得不舒服，空调不敢打得太低。白霜胳膊搭在车座后边，用法术给她多化些冷雾。

    堵车看到池兆南消息的时候，白霜脑内的婚礼进行到了洞房花烛，被自己的白日梦羞到满面薄红。

    人类伴侣猛地倒抽一口凉气，又扭头看他，视线又默默移到沉浸黑甜梦乡的崽子身上。

    “怎么了？不舒服吗？”

    白霜回神，清咳一声。

    她声音发飘：“……我爸说想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