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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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窗外天光乍亮,阿念洗漱完毕,走到门前正要像往常一样唤海棠送早饭过来,不知何时起身的相柳却从背后抱住她,赖在她的颈窝里,不肯让她有动作,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粘人。 不过他的举止没有分寸,拥抱间松散她刚穿好的衣裙和外衫,半肩微露,她感受到相柳不太平稳的气息,以及他在肩胛上跃跃欲试的唇齿,就连放在腰间的双手都越来越不老实。她嗔怒地拍在青筋暴涨的手背,才碰上就被他反握住,他的手心就和身后他贴过来的胸膛一样热,让她沁出薄汗。 侧颈热气逼人,实在受不了的阿念稍稍偏头,又被相柳强硬地贴回去,“相柳,你别!” “我不做什么。”相柳哑着音调和她保证,一重一轻的呼吸声全数捯饬进她的耳轮深处,平白惹她心紧。 他这副徘徊在失控边缘的模样让他的话丝毫没有说服力,而且他也不是没做过和她欢好时差点被海棠撞见的事。 那也是个早晨,她才唤海棠传早膳,要从里屋到外厅去门口迎她时,本该在床上睡觉的人突然像刚刚那样出现在她身后,她惊呼的同时海棠也推门进来,她一时找不到主意,着急忙慌中就将相柳塞进衣柜里,这人十分可恶,在她要关门时把她也拉了进去,用海棠撞破他们的关系作要挟,威胁着让她献吻。 “够了吧。” “不够。” “你,不要脸!刚刚说好的,只是碰碰嘴唇而已!” “既然这样,那我只好现在,唔!” “这回够了吧!”阿念喘着气硬声道,放开他的衣领,起身要出去。海棠已经走了,他们热吻的时候相柳依照交易用幻形术诓骗了她。 可这个混蛋却拦住她,把她压在身下,不足以撑开整个身体的空间里,他们紧挨在一起,从门缝透进来的光线中她看见他因方才之事的意乱情迷,他又失控了。相柳口口声声说着不做什么,最后却什么都做了,还弄脏了她好几件衣服。 阿念有了前车之鉴,死死地拉住自己三分之二都被相柳扯在手里的衣带,她如今倒不是介意他的亲昵,只是担心被人撞见,还有她害怕相柳会因她的妥协而懈怠她。 她听玟小六说过,男人都喜欢得不到的东西,一旦东西到手了,就会喜新厌旧,将其弃之如敝履。 她不清楚相柳是不是这样的男人,但她自负地认为他不是。 两百多年里她从没遇到像他这样的男人,无规无矩,强大得整个大荒都不是他的对手,却在她面前像个无耻的无赖和流氓,总喜欢同她做些羞羞的事,至于他表露的爱意赤忱得常常让她招架不住,他每次说喜欢,她都在心动,每一次都会非常没有骨气地沦陷在他宛如滔天巨浪的爱欲里。 相柳是个怪人,明明看起来那么冷淡,心却总热得烫人,好似冰山下是封盖的火山口,薄薄的一层冰捂热了,就是翻涌岩浆的火山口,但熔浆是要伤人的,所以更多的时候它会将自己的炽热安分下来。 “你这样一点都不可信。”阿念不满地嘟囔,揪着相柳手窝里丝质的衣带,他俩温度太高,把它也弄得汗渍渍的。 “阿念。”相柳闷声唤着,引得阿念偏头去应,感受到她的动作,相柳才继续道:“想和我出去吗?” “真的吗?”阿念激动地转身,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欣喜。 自打相柳留宿以来,阿念足足一个月没有出过她的房门,听到出去自然是高兴,而且这是相柳第一次想带她出去,而不是窝在屋里,他干他的事,她无聊她的,很多次她看相柳处理军务,熬不过半个时辰就会打瞌睡。后面她就不看了,她找自己的事干,因为相柳会在她睡觉的时候在脸上乱画,如果他手里的事情处理完了,还会非常过分地偷亲她。 “嗯。” 阿念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忙叫相柳撒开手,要重新去换身衣服,相柳知道那套衣服,葱青色的,比不得她身上这件报春红蝶恋花纹高胸短娟裙衬她。 “不用换,你穿这身衣服就很好看。”他盯着她的全身说。 阿念眯起眼睛别他,裸露而直白的视线让她红了耳尖,心里骂他是个死鬼,又默默放任他的动作。 相柳有个坐骑,是一只白羽金冠的大雕,它仗着他的主人和自己威武的体魄在她面前总是十分得瑟,偶尔甚至会来招惹、欺负她,每每这时它都会受到相柳一记眼刀,瑟瑟缩缩地退回去,被她揪住拔它的毛,她用拔下来的小绒毛给自己纳了一块小软垫。 今天一整天,毛球驮着他俩,整个大荒到处飞,入夜后,它终于是飞不动了,昏睡在海面的一只大蚌壳上,相柳和阿念仰躺在舒缓有度的海面,看天上的浩瀚银河,繁星点点。 “好漂亮。”阿念指着星空感叹。 “嗯。” “哎,相柳你以后常带我来看,行不行,屋里太无聊了。” “好,”相柳顿了顿,好似有些为难。 阿念扭过头,去瞧,清亮的月色下,将一身白衣白发的人衬得清冷破碎,不知道为何心口一阵心悸,好在这样的不安随着相柳拥上来的温度短暂地消散了。 “阿念,军营最近有事,我可能没法常来看你。”相柳将她抱得很紧,明明底下的水没有浸上来,阿念却觉得被他抱住的地方湿湿的,入耳的声音也似掺着水润润的。 阿念对他短暂的离别并不在意,他先前有几次也这么说,但是不出五天他就回来了。 “好,”阿念犹豫了会儿,极轻地加上一句,“我等你。” 相柳的耳力好,她相信他一定听得到,可是这次他没有应声。 沉默蔓延得太久,让阿念有些不安,她推了推身上的人,发现他身上没有一丝温度,她心中的不安逐渐变成恐惧,身上的濡湿感越来越重,她摸过去,湿湿黏黏,举起来看满手黑糊糊的,没由来的,阿念第一时间想到这是相柳的血。 好多,好多血。就像一个小岛。 黑夜沉寂下去,黎明的曙光破开蒙云,上天洒向大地的第一缕阳光,稀薄到没有温度,慢慢地,东边卷起一团云,挤走乌蒙蒙的层云,占了场地后,一团接着一团从晓日初升之地气势汹汹而来,皆镶滚金边,不多时,大地光芒万丈。 阿念看见灿烂的阳光烧热了铁甲和利剑,还有满身血污的相柳,他的死亡似乎比他想象得来得更快些,她睁大眼睛看着他被万箭穿心,倒下黑色的血泊前他在朝她笑,嘴巴一动一动的,在说,“对不起,阿念,我失言了。” 因为他答应过她,会等她明了心意的。 弥漫着药草味的含章殿里,绯色的帷幄自房梁垂落,层层叠叠好似围成一个蚕蛹,柔软的丝被中阿念睁开眼,发现刚才的是一场梦。 她没有见到相柳战死沙场的场面,也没有听见他的致歉,但是他确实在一个月前死在了清水镇几十里外的滩涂上,是被哥哥杀死的,万箭穿心而死。 那场战役中活下来的士兵和将军都说当时的场面非常震撼,那个九头妖实力可怖,幸好他现在死了,否则日后一定是个巨大的祸害。 相柳他死了。 阿念撑着手坐起来,目光有些呆滞,木愣许久,又重新躺了回去。 此刻还尚在凌晨,距离她jiejie皓翎玖瑶的回归大典还早,她还能再睡些时辰,脑袋昏昏沉沉的,希望睡醒后会好得多,她在心里祈祷,就这么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