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爱是想要触碰却又收回的手
本应如此，渴求魔力与回应的复仇者无法自控，将自己毫无防备的御主吞噬殆尽。 可在扑倒周瑜的那一瞬间，郑成功的面容也彻底暴露在对方的视线中，终于看清自己从者的那张脸，周瑜金色的眼睛一瞬间睁大了。 “你的脸？怎会如此——” 郑成功震了一下，他被Archer惊讶的语调带得回过神来，红色的眼睛仓皇地回视少年，借由那双浅金色瞳孔中的倒影，男人同样看清了自己的面容。 ——本该是英俊阳光的一张脸，带着微微的笑意，意气风发温暖明亮，可现在，数道长长的、丑陋的赤红色伤痕如蛇一般扭曲在侧脸。 那是他沉浮数载后彻底失败，临死前留下的抓痕，对这个世界最后的绝望，癫狂怨毒的诅咒。 不，不不，那不是我。 那不是与Archer相遇的我。 “别……别看我……Archer……不要看我……” 一桶雪水从头顶浇下，郑成功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他猛地侧过脸呜咽出声，胡乱地伸手想要阻挡周瑜看向他脸的视线。 金色的眼瞳就那样惊讶地看过来，带着关切和怜惜，没有一丝嫌恶，男人却仿佛被明镜暴露出所有的丑陋一样，他尝试抬起的手哆嗦着，因为胆怯而绵软无力。 慌乱之下，郑成功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想着快点遮住对方持续看着的视线，他什么都来不及思考，直接抬起头凑了上去，用嘴唇压住周瑜的眼睛。 ………… 空气一片寂静，即使是身经百战的周瑜，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局面震得说不出话，他的眼前一片黑暗，从者的唇瓣牢牢压在眼皮上，喷吐出的热气带着微妙的暖意。 ……先是抱着自己大哭，现在又叫嚷不要看我压住眼睛，虽说很像是受伤野兽一样的反应……这种事怎么想都很奇怪吧。 “放开我。” 周瑜压了压脾气，仅剩的耐心让他冷静发出让对方退下的命令，眼皮上的重量颤了颤，男人怯懦地嗫嗫出声，又是那套不要看我的回答，少年都督默默咬紧了牙关。 正当他平复心情，告诫自己对不知来路的奇怪从者要逐步驯化时，看不清的昏暗中，有暖而韧的东西从眼皮的间隙一滑而过，悄悄舔了一圈内里的眼珠。 “！大胆！给我滚下去！！！” 这下，再温润如玉的君子也被惹出了火气，周瑜怒喝出声，双臂用力将男人推了个踉跄，他猛然站起身，指着撑在地上的从者气得说不出话。 那双眼睛因为舌头的刺激，不自觉分泌出一层生理性的泪水，雾蒙蒙的，衬着少年莹润秀美的脸庞，即使带着怒气，看向人的时候，也不自觉带出一股江南水意。 郑成功呆呆地坐在地上，就着自己Archer的那张脸，咂了咂舌尖的一点甜意，本就不算清醒的大脑更加乱成一团浆糊。 ……等等，我在……对我的Archer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不知不觉间，他红色的眼睛又陷入恍惚之中，仅仅一点魔力的汲取，复仇者黑色的火焰猛烈地燃烧起来。 痛苦、愧疚、怨恨……无法忘却……怎能忘却…… Archer训斥的话语渐渐在耳边模糊，郑成功握住地面的指骨咯吱作响，他周身的魔力吞吐明灭，就像是不稳定的火油一样，随时会爆发出来。 糟糕……还是轻率大意了吗，召唤出不属于七骑的复仇者职介，精神还是这么不稳定，自己真的能够掌控住这位强悍疯狂的从者吗？ 眼见着无法沟通，从者还有逐渐癫狂的迹象，周瑜悄悄绷紧了身体，指尖在手背兰花样的纹路上一拂而过，心里因为要不要使用第一次令咒而犹豫了一下。 还没等他下定决心，一股压抑不住的疼痛从胸口升起，周瑜猛地捂住嘴，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有铁锈味从喉咙深处涌来。 突如其来的呛咳伴随着血的味道，飘散到郑成功的鼻尖，混乱的神智现出一线清明，他恍然间抬起头，那股揪心的痛苦连接着双方，将要坠入深渊的复仇者再次拉了回来。 “Archer，你受了伤！我不知道……来人……来人啊！” 周瑜捂住嘴的手掌溢出鲜血，刺眼的红色吓得郑成功一阵心惊胆战，这一次，他的神智彻底清醒了，男人一骨碌从地上翻起，搂住少年摇摇欲坠的身体向外面大吼。 这混乱的一夜，就在军中将领蜂拥而至，主治的医师匆匆赶来诊治大都督中结束，郑成功默默站立在外侧，看着脸色苍白的周瑜服下药汤，被妥善地安置睡下后，才放下悬起的一颗心。 复仇者转身出帐，看向天边的那轮满月，皎洁温柔的月色中，他闭上眼，在心里下定了决心。 男人咬紧牙关，强行将又开始燃烧的黑色火焰一点点压了下去，钻心噬骨的疼痛在体内横冲直撞，却无法抵抗他重新变强的意志，怨恨的嘶吼回荡在耳边良久，才不甘地消散。 ——既然被Archer召唤出来，那就要以完成他的愿望为唯一的愿望，自身的冲动和本能，必须要彻底地封印住，绝对不能再像今晚这样，害他情绪大起大伏伤势复发。 那么，就这么做吧，将一切的阴暗和痛苦藏回最深处，做回爽朗大方、擅于交际的国姓爷。 就像与Archer并肩作战的那个时候一样。 …… …… …… 事情很不对劲。 清晨，睡了一觉精神恢复的周瑜起身洗漱，他瞪着站在镜子后方，微笑为他挽起发丝的男人，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昨天被治疗的时候，他不是没有看到那些将领和侍从埋怨这个男人的眼神，从者被有意无意地排挤在外圈，只能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无法靠近。 因为心力交瘁而没办法详细介绍双方的周瑜，只能先行躺下歇息，想着等到第二天再向他的属下介绍自己从者的身份，最起码，并肩作战的将领之间不能有隔阂。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就敏锐地发现军帐中的氛围发生了变化，兴霸竟然一脸高兴地拉着那个男人同自己道了晨安，走之前还大大咧咧地约定午时去练武场打一架。 随后，服侍他起身的侍从也顺从地退了下去，任由男人接手了大都督的梳洗工作。 ……借由昏黄的镜面，周瑜又看了看后方的男人，昨天看到他脸上那几道红色的伤疤，也消失无踪了，男人的脸光洁俊美，笑吟吟低头梳着自己银灰色的长发，眉眼间满是温柔耐心的神色。 红色的眼睛在镜中对上那抹金色，像是看出了周瑜的疑虑，郑成功这一次大大方方地报出了自己的身份。 “重见故人，昨天一时冲动失礼了，那么，请容我再次介绍我的姓名，我姓郑，郑成功，字明俨。” 他摸了摸自己的侧脸，不太好意思地继续： “以复仇者那副丑陋的姿态现界，肯定吓到Archer你了吧，从者可以按自己的心意改变外貌，为了你后续的战略着想，现在的这副相貌更有利于迅速融入军营之中，请恕我擅自揣测后私下做出的行动。” 郑成功……吗…… 周瑜眯了眯眼，昨天男人的癫狂还历历在目，他没有对郑成功现在的纯良模样放松警惕，而是再次发问，温和又犀利地直指关键。 “你一直称呼我为……Archer？我以为那是夜晚初见的错认，现在看来并不是。我们曾经见过面？” “Archer是英灵的称号……难道我死后被当做英灵召唤出来了？由你作为主人，我作为从者的相遇吗？你反复恳求让我不要离开，难道，那段时光我们相处得很融洽……但是最后的结局并不是那么美好？” 越来越多的疑问从周瑜的嘴中吐出，郑成功红色的眼瞳骤然缩紧，即使是相处了那么长时间，他还是会为Archer那敏锐聪慧的头脑而心神震动。 ——仅仅是他混乱中的寥寥数语，这位大都督就将他们的过往推测得七七八八，这是何等可怕的判断力。 青发的男人没有被识破的惊慌，而是释然地叹了口气，他放下已经梳理顺滑的发丝，将一根金丝木簪子插上周瑜的高马尾。 “是的……Archer，我们曾经相遇过，也曾一起并肩作战过，那是我的一生中，能够回忆的少得可怜的温馨时光之一……” “来，先把药汤喝了吧，我会全部说出来的，那个失败至极的男人，是怎样遇到了相知相许的挚友，又是怎样猝不及防地失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