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管不住口舌
184、管不住口舌
“收声!”沈晋荣低喝,转脸又哈哈大笑,“小姑娘,多少年没人敢这么跟我说话了,你是第一人!下笔成章,惊才绝艳。” 严若愚抿唇轻扬:过奖了。 这无疑是火上浇油。就看父亲那胸口鼓了又瘪,沈旭峥急道:“若愚年纪小、性子直,肚子里藏不住话,有什么牢sao都是我教的!” 沈晋荣斜睨道:“看不出,你还教得出引经据典的牢sao?”又冷笑两声,感慨:“不愧是严莼舫的后人,世业未堕,书念得好啊!” 这话毕竟让严若愚拿正眼看了看他。从此人口里听到曾祖的名号,够教人意外的。可转念想起那天下午的学术报告,会议视频,约莫也成八卦之资,全网疯传,天下谁人不识君了吧? 罢了。轻叹口气,移开视线。 “但我生平最恨读书人仗着多识几个字,就管不住口舌!” 骤然一嗓子咆哮,严若愚毫无准备,活活震一跳。身边男人忙将她藏怀里耳语安抚。老头子益发齗齗怒斥:“……不卖弄个小聪明不痛快!说得好听,叫书呆子,说难听点,就是贱骨头!敬酒不吃,偏吃罚酒!你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是哪来的胆?仗着有男人宠你护你,捅破大天也有他担着,没人敢拿你怎么样?就眼空一切,逞那年少轻狂劲!当初你曾祖执教上庠,翩翩名士,风标磊落,多少后生晚辈瞻仰景慕,可谓一时人望啊!但真等引蛇出洞了,连个屁都不敢放!嘴闭得比谁都严!教人抓不到丁点的把柄!那才是耆儒通人的大学问,大涵养呢!小姑娘,你还差得远呢!也就比寻常女人多点心机,以色事人还不够,危言犯上,卖直邀宠!我这儿子没出息,果真教你迷得魂三倒四!忘了他姓什么!但你别搞错了,我是他老子!他什么不是我给的?他就是想金屋藏娇,也要问得我同意!也不妨问问你被臭鱼臭虾啃光条尸的曾祖,给男人当外室做小,也能叫绳其祖武、聿修厥德?” 这么……不顾体面啊。何以上流啊?严若愚惊了个呆。 “跟她道歉!”沈旭峥倏一下站起来,又极力压下冲动愤慨,克制语气,“不管纸上写什么,我都信若愚。凭她的品性,只会就事论事,实话实说,绝不会人身攻击,更不会东拉西扯,辱人祖先。有些事,怕人说,就别做!再说,你被骂的还少吗?那些杂志记者骂得不堪入耳的多的是!就吓唬小女孩?算什么本事?我都替你惭愧。” 而后指着门外:“不道歉就离开,马上!”心里未免懊悔,家里还是多点佣人好,一声“送客”,群起而轰之,岂不快意。 方才大气不敢喘的钟叔,伺机开口:“Ivan!这就是你跟父亲讲话的态度?枉你一向比谁都沉稳持重,沈先生人前人后哪次不夸你?栽培你,花多大心血?对你寄予厚望,你不说报答他!为区区一个女人,Angus也没混帐到你这份上!” 如此痛心疾首为哪般呢?沈旭峥轻飘飘睨去一眼,他心下一骇,忙闪烁着躲开了。 老头子那大屁股动也不动,乜斜着眼跟钟叔冷笑:“看见没有,养不熟的白眼狼!就是狗也知道摇摇尾巴。” 儿子给他气笑了:“那太遗憾了,我还真没遗传到你跟老泰山摇尾巴的大本事。要不然,我同你去验下DNA?你就这么自信,我妈没让你当冤大头?省得英明一世,花钱替别人养儿子,到死还蒙在鼓里!” “你!”他骤然睁大了眼,气越喘越粗,口中“孽障”“逆子”循环不绝。 “沈先生千万别激动,保重身体要紧……”钟叔忙俯身安抚,又骂,“Ivan!你是真不怕天打雷劈!亏你不是我儿子!不然早一棍子打死!还留着你?还像沈先生这样宠纵你?宠得你好大逆不道!做人别昏了头忘本!搞到众叛亲离一无所有,还不如臭水沟里一条老鼠,你看这女人还会不会多看你一眼?” 沈旭峥不耐烦听完,就哂道:“这些金玉良言,你留着孝敬Angus吧。”又指了遍门外:“请便。别等我拿苕帚赶。” 老头子气得嘴唇发紫又发抖,指着严若愚狠狠道:“冤孽!都是冤孽!你、你别后悔!” “你敢动她!”沈旭峥厉声厉色顶回去,“我跟她,一条命。我倒要看看是我后悔,还是你后悔?” 在父母面前,他多是恭顺沉静的,就算闹脾气,也可看作孩子气。而此时,狠戾陌生的气场,父亲竟被慑住,望着孻仔怔了半晌。 然后蓦地响起一声摇铃般清脆的嗤笑,老少男人们莫不循声看向一直安静不语的少女。她跟老头子轻叹:“看吧,没人怕你了。” 最意外的莫过沈旭峥。说不清心里是惊是喜还是忧是急,赶忙坐下,问长问短,怕她紧张不舒服,又捏住她脉搏,凝神注意地算。正心念着频率尚不太快,她又开口了:“我也不妨让你知道,我严若愚生平,最看不惯的就是你这种人,仗着活了一大把年纪,就自以为配得起德高望重四个字了?成天到晚圣贤书大道理不离口,听其言、观其行,却也不见自律自修,专留着欺压别人。我是不如太爷爷学养渊厚啊,也就逞逞雕虫小技,调笔弄墨。可你这种耳食浅学之徒、损人利己之辈,也只配这个。我也没其他意思,就想告诉你,得亏圣人死绝了,不然亲眼见到你,呵~必唾面而骂曰:‘老而不死是为贼。’你算老几,也敢僭窃圣训?道德学问,又不是跟着年龄长出来的!” 话是她心平气和说出来的,沈旭峥摸她的脉搏,匀稳自若。但句句如刀,劈面而来,比纸上那篇典雅的文辞更直白,千刀万剐。老头子是七窍生烟,红个眼直愣愣,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句话:“小姑娘,我看你是真不知死活。” “拿死吓我啊?”严若愚故作惶异之色,又冷哼巧笑,“我爱生惜命,还真会被吓住。但那又怎样?或许你有财有权,神不知鬼不觉弄死我,毁尸灭迹了也没法律制裁你。听着是很可怕,但我怕的也是死,不是你。你也就只能借这些吓人的东西武装自己了,因为你最怕没人怕你,怕你再怎么凶神恶煞也吓不住人了。刚才你生那么大气,连我祖宗都骂,不就气这个吗?看你可悲,懒得计较你。人竟要靠威吓别人活着?没人爱你吗?没人敬你吗?想也是没有,有你也不至于这样。你弄死我?也无济于事,连死都吓不住我了,更何况你?而恨你的人会更恨你。” 久未如此高谈侃侃,嘴都讲干了,她抱起杯子一仰头,咕嘟灌了几大口。沈旭峥抚着她的背,小声喊她慢点,她没理会,喝完用袖口揩了揩唇边水迹,又摇头晃脑、抑扬顿挫道:“老爷爷你呢,就叫不知进退、不识去就之机。刚才叫你走,你不走,白多讨一顿骂,自取其辱,满意了?开心了?你要是八岁呢,被十八的骂了也就骂了,但你,八十岁了吧?这就叫寿则多辱~又不修德,还活这么大岁数,你怎么敢的?” 被底下人逢迎惯了的沈翁,养尊处优有年,几曾见过这么刁泼不逊的主?如被人迎头痛打了几棒,尊严稀碎,脑花也稀里糊涂,脸胀成块猪肝也憋不出一句话。啧,狼狈。钟叔也急,怕这小姑娘嘴太毒,保不齐要殃及自己,遂瞪着少爷,压着声催:“Ivan!你不管管?” 少爷微笑:“我哪有资格管她?”摆明了看好戏。严若愚朝钟叔努努眼,嘻嘻笑道:“别看他对你毕恭毕敬的,首下尻高,吮痈舐痔,样样勤快。其实呢,他最瞧不起你!” “你!你别乱讲!”钟叔一急,脸霎时红白交变,“沈先生,我们走,别跟这衰女一般见识!” 沈旭峥也巴不得呢,忙上前跟他一左一右地扶父亲,且关切道:“Daddy先回去休息,等下我叫医生去看看,若愚……唉,还没Fiona大,你大人大量,就当童言无忌,别往心里去,别气坏身体啊。” 老头子颤巍巍站起来,任人搀着蹒跚而行,面如灰土。像被抽干了魂。 “走什么?我没说完呢!”严若愚追上去,“你看他,天天给你当跟屁虫,就像老佛爷跟的那小李子,儿女都没他亲。你那些不光彩、见不得人的事,他哪个没见过?最清楚你底细了。而且,你肯定没少给他气受,他怨气没少积。但好在,钱都能化解。所以在他眼里,你远不如钱来得可爱可敬。老爷爷,你别嫌我说话难听嘛,忠言逆耳,你是钱的傀儡,你给他定价,他又何尝不给你定价?你俩等价……” 一路黏到门口,沈旭峥憋着笑跟她使了个眼色才罢休。 老钟全程脑门冒汗,咧咧个不停:“沈先生别信她乱讲!精神科医师都讲她受刺激了!” 送过瘟神,沈旭峥回来,见少女呆在沙发里傻笑,方才那身皮劲全不见了,比兔子还乖。他猛一下扑过去,扣住她手腕,往她腰间腋下一顿掐挠,痒得她活扭死踹,咯咯咭咭笑不过来,唇髭也逐着她乱扎乱咬:“躲什么?给我看看,都怎么长的?嗯?牙尖嘴也利,懂不懂尊老爱幼……” —————— 作者:嗯,文盲小沈被打脸了。 沈文盲:老婆最好,老婆都对,老婆不会干坏事,老婆一张嘴最文明了,老婆最完美,都是你们玻璃心,污蔑!污蔑!欺负她!欺负她! 严小姐:抱歉啊,我说老而不死是为贼………… 沈文盲:nani???啊骂得漂亮!